41、空翠疏风(一)(1 / 2)
宁妃鲜少主动请晏朝去永宁宫,是以她?身边贴身宫女前来东宫时,晏朝不免有些惊奇。
那?宫女说并无急要,晏朝只先稳下心神?,思及自己也有些事需要同宁妃谈,当即先搁下手中的笔,不急不缓地去了?。
半路上碰到信王。他向来闲逸,脚下步子悠然如?风,身后随从怀里还抱着几卷书画卷轴。晏朝绕过转角时恰好看到他已走远,是以两人并未交谈。
小九素爱打听那?些小道闲话,前几日提及信王在府中也豢养了?一只画眉鸟,与晏朝当初刻意让他看见的那?只颇为相似。
晏朝闻言只轻轻一笑,并不在意。
虽经先蚕坛一事,宁妃在后宫的地位很微妙,但永宁宫表面却?并未有什么大的改变。李氏禁足时,皇帝有意将六宫大权交给宁妃,但她?素来不肯碰这些,荐了?同为妃位的明妃。明妃承了?她?的情,待永宁宫一直颇为客气?。
眼下宁妃以林婕妤有孕需静养为借口?,推了?其余嫔妃的求见,永宁宫反倒比从前更?清静些。
晏朝见到宁妃时,她?仍如?往常一样,手边不离刺绣,问只说是替林婕妤的孩子做的。
“张太医上个月给林婕妤请脉时,说八成是个皇子。现?在整个宫里都盯着她?的肚子,这些贴身的我?自己亲手做,一来是表心意,二来自己也放心些。”宁妃看她?一直盯着自己手里的绣绷,偏过头吩咐宫人上了?茶,又对她?说道。
晏朝微微点头,正欲开口?:“娘娘……”
宁妃截过她?的话,抬头问:“你在福宁寺遇刺一事,现?下如?何了??我?听兰公公说你在湖水里冻了?半天?,还染了?风寒?”
晏朝当即心生?警惕。
兰怀恩在后宫盯着宁妃做什么?
“娘娘放心,儿臣无恙,”她?答了?话,顿了?顿抿唇问道,“可……兰怀恩为何要对您说这些?”
宁妃轻怔,旋即凝眉思忖片刻,道:“我?随口?问的,他答得认真,我?听着比私下传的那?些闲话要可信。”
窗外柔和的阳光流泻进来,静静照在她?脸上,侧颜轮廓在光影里格外清婉温柔。她?深思时手中的动作会放慢,针线缓然穿梭在绣面上。
离远看不清绣的是什么,只知道璀璨的光被织进刺绣里去。她?的目光仿佛盯着那?些光,却?将所有的明亮都容纳入眼,沉淀成了?沉静。
晏朝偶尔会冒出一些念头。想着宁妃若是在江南寻个人家嫁了?,她?这样柔情似水的性子定?然是受人喜爱的。夫妻举案齐眉,总归要比这些年在后宫蹉跎红颜要好得多。
她?失神?片刻,又转回思绪,轻声道:“兰怀恩为人阴险狡诈,行事向来叫人难以捉摸,娘娘还是要当心。”
“我?知道。”
“先蚕坛一事,儿臣问过兰怀恩,他亲口?承认,自始至终是他暗中使计引您过去。那?些天?宫里宫外都在议论立后之事,而您又在风口?浪尖被推出去。他的目的尚且还不清楚……”她?微微侧首,不禁皱了?皱眉。
兰怀恩当时给她?的解释是,宁妃在后宫地位距皇后之位仅一步之遥,纵使宁妃无意自己去争,也不能轻易叫人拿捏着。
先蚕坛一事目的是为让宁妃在众人面前露个头,此后李氏若东山再起?,她?无论如?何都还有争一争的资格。且秀女大选在即,宁妃总不能叫新人压下去。
她?听懂了?意思,只是不明白兰怀恩为何忽然对宁妃频频示好。
兰怀恩却?只说,李氏与计维贤算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要压下去计维贤,就得防止李氏上位。
晏朝总觉哪里有些牵强,是以暂且先不打算告诉宁妃细节。
而宁妃是的的确确惊了?惊。她?一直以为那?是李婕妤搞的鬼,甚至因与林婕妤动胎气?之事挨得太近,她?曾一度暗中对万安宫加强防备。
她?应了?一声,将手中的活停下,低声道:“信王已借着各种理由私下见了?李氏多次了?。”
晏朝呷一口?茶,并不觉得意外:“信王进宫次数多,多半也是为了?万安宫去的。既然见了?多次,自然也就说明,父皇默许了?。”
宁妃长叹:“陛下他……”
皇帝待万安宫不是向来如?此么。怕是那?禁足根本?等不了?一年,便要找理由解了?。
晏朝要想办法?做的是,在李氏出万安宫之前,给李氏一个打击,要让她?即便地位恢复,情势也远不如?从前。
“我?前些天?去御前,陛下忽然同我?提起?你的乳母应氏,我?瞧着他似乎不大高兴的样子。外界隐约有传言,说应氏并非病逝,而是死于你之手?”
晏朝默了?默,没有回她?的问题,却?先反问:“娘娘信吗?”
“我?自然是不信的,”宁妃摇头,轻松低笑,“旁人都说你冷漠无情,你在我?膝下也有数年,我?还能不了?解你?你待应氏如?亲母……”
“确实是我?下的手。”晏朝打断她?,温声道。
宁妃面上笑意顿时凝住,先是有些不可置信地看了?她?一眼,手中的杯盏当即落到桌子上,沉闷一响。
晏朝没解释,又问:“陛下也同您提到我?母后了?吧。”
“是……”宁妃怔怔颔首。
“在他眼里,母后永远都是端庄冷漠的皇后,能不分青红皂白地赐死宫人,能眼睁睁看着亲姊妹走上刑场无动于衷,能忍将亲生?骨肉推与他人,在最后几年,临终了?连千里迢迢赶来的母亲也不肯见上一面,她?崩逝那?一天?嘴里念叨的只是糊糊涂涂一句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