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2 / 2)
按道理来说,天子召令,莫敢不从。沈昱当是说不出什么反对之词的,可他久久的不发一言,却让皇帝心生不快。
“长泽侯若无异议,朕择日便下旨赐婚。”
未出几息,沈昱微微抬眼,“敢问陛下,为臣所择良配是为何人?”
“宝庆郡主。”
皇帝说完后,殿内就陷入了一片沉默与肃静中。
楚琅华屏息而待,她的心底慢慢升起一股莫名的惧意,指腹因用力而透出莹白。
她既紧张又期待地看着重重纱幔后的沈昱,眸子转瞬不移。
沈昱眉毛轻轻一挑,随后果断说道:“不可。”
他面上没什么表情。
楚琅华却刷白了小脸。
皇帝果然恼怒。“长泽侯这话是什么意思?宝庆郡主难不成还配你不得?”
只见沈昱不卑不亢地说道:“郡主华贵非常,臣不敢高攀。”
他虽这般说辞,但语气中却不见得对宝庆郡主如何如何的敬重。
皇帝冷声问他为何不敢高攀。
沈昱拧起眉,赫然是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元光十一年,永安王夫妇相继离世,圣心怜下,永安王独子沈昱被接入宫中抚养。那时候,宝庆郡主因丧考妣早在宫中养了三载有余,是众星捧月中的那轮“月”。
但这轮“月”过分地喜怒无常、阴晴不定,沈昱每每垂首听斥,都因她忽然地一哭,可哭完之后,她却会对他笑上一笑。
元光十八年,沈昱主动请求出宫,因未及弱冠,暂封长泽侯,定府京兆。他犹记得出宫的那一日,楚琅华不顾众人在场,拉着扯着他的封侯衣冠,不愿让他出宫。
而沈昱只是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她却倏忽泪如泉涌,陛下、太妃不一呵斥他不知礼数。
哪怕是后来他远离了皇宫,远离了她,她依然会不依不挠地求着皇帝,将郡主府邸迁到长泽侯府的对面。
少女一日日成了及笄贵女,那愈来愈长开的丽致眉眼,日复一日地出现长泽侯的府门前,出现在长泽侯沈昱的眼前。
但她的脾气却是十年如一日,未曾改变。
沈昱并非是讨厌楚琅华,只是觉得有些厌烦。
宝庆宝庆,本就该是被众人视如珍宝的娇娇女,何必要来扰了他的清宁呢?
沈昱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他向皇帝拱手,回答了“不愿高攀”的第一句。
“郡主年纪尚小,还没有定下心思,且郡主从前就偏爱玩闹,如今尤甚。臣身子弱,受不得郡主顽固无知的性子。”
他说她顽劣不堪。
第二句。
“郡主天性纯良,无拘无束,臣不敢以偌大的永安王府来束缚郡主。”
他说她不服礼教。
第三句。
“臣终有一日要离京远赴封地,永安二州地处偏远,郡主金贵,恐受不得穷山恶水之苦。永安王妃更是肩负着外抚百姓、内权王府的重任,需得仁义宽和,宝庆郡主……”绝不可。
他说她的德行有缺,做不得永安王正妃。
不待沈昱说完话,皇帝怒不可遏,随手抄起一本奏折就往沈昱砸去。
金边银纹的折子从沈昱的额头垂落地上,边角带出了一星的血迹。
沈昱从怀中抽出帕子,面色如常地擦了擦流出的血。殷红如梅缀在纯白的手帕上。
皇帝见他这般态度,就已经明白赐婚一事同沈昱是谈不拢了,皇帝有心放沈昱回去,此事日后再议。
谁料沈昱将浸血的帕子收起后,面容自若地说完了剩下来的话。
他的语气比方才更为冷淡,“昱不才,得陛下厚爱,然昱实非宝庆郡主良配。世上多的是能得配郡主的英才俊杰,然昱同郡主不过是总角之交。”
他似乎觉得还不够,顿了顿,强调道:“仅此而已。”
殿外的霞光慢慢垂落,光色的变化中的紫宸殿似乎铺了一层彩色脂粉,格外润泽,有宫侍自后殿悄声进入,提灯换盏。
身着桂黄宫服的婢女用着长杆挑起暗间的几重纱幔,还未抬眼,就见着了一串珍珠泪水滚落在地。
紫宸殿的总管早已打过招呼,但这婢女还是微愣了一下,才赶忙利落地换好罩纱灯。
纱幌复垂下,楚琅华掐花了团扇手柄上的如意祥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