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捉弄(2 / 2)
谢晅一言不发转过身去,却被季语眼尖地看见了他透粉的耳垂。像个小冰山,慢慢化开了一角,只一角,也明媚得很。季语想象着谢晅稍微丰富一些的表情,心底某些恶劣的本能似乎又开始蠢蠢欲动。
季语的指尖遥遥指向一点,像尾羽拂过树梢般,轻轻点了点远方:“换好衣服,便去今日走过的路上替我找一样东西。一整天都在马上奔波,我那自幼随身佩戴的玉佩不知掉落在何处了。玉佩是翡翠玉,雕着一朵青莲,未时还戴在身上,申时已找不到了。你去那段路上找找,不要遗漏了什么地方。”
顿了顿,又道:“无论找到抑或找不到,今日戌时之前必须回来。”
谢晅应了她一声便走出了营帐,没有看见身后季语亮得像两颗星星的眼睛。
此时天色已黑的像墨,今日申时到未时走过的路又杂草丛生,谢晅凭着记忆一步一步用脚丈量着土地,试图找到季语所说的玉佩。他神色郑重,似乎在做什么极为庄严的事情。
谢晅细细找了一遍,不曾寻到刻着青莲的玉佩。他转身待要离开,却想起季语提起玉佩时严肃的神情来。她说,这是她自幼佩戴的玉佩。这枚玉佩跟了她这么多年,想必是对她极为重要的。
他在原地怔了半晌,返回去又细细寻找了一遍,不曾遗漏一处。
戌时一刻,谢晅匆匆掀开营帘,抖落一身暗夜的凉风:“大人,属下未能找到玉佩。”
季语颇有些失望的模样,忽闪的眼睫像软中有韧的羽毛,似触非碰的从他身上抚过去:“都找遍了吗?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今日申时到未时走过的路已找遍了,并未找到刻着青莲的玉佩。”
谢晅抬头,恰对上一双浅笑盈盈的眼睛。她从怀中拿出一枚翡翠玉佩来,表面雕刻着一朵青莲:“找到了。是我记错了,申时我便将玉佩从腰带上解了下来,并未掉在路上。看我这记性,现在才想起来,倒是让你白跑了一趟。”
谢晅看着季语一脸狡黠的小模样,在原地怔了一下:“大人是故意的?”
季语睁着眼睛说瞎话,眼神里满满都是诚挚的真切,像只刚成精的小狐狸,绞尽脑汁哄骗单纯无知的书生:“你是本官的亲卫,是本官最信任的心腹,本官怎会故意骗你呢?”
谢晅依旧是一副淡漠疏离的模样,只是若无其事的表情已有些绷不住。
塞外多风沙,季语和别人一样吃的都是五谷杂粮,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却越发白净水灵,让人看了就心生怜惜。一双波光潋滟的眼眸欲语还休地望着他,似有一捧春水浇在谢晅的怒火上,只余下几点零星的火星和一缕随风荡漾的青烟。
她大约还在对他弄伤她的事生气,所以想出了这样一个方法来捉弄他,却不知道自己此时的表情有多鲜活。
谢晅清冷的眉目里显出几分浅淡的温柔,附和她道:“大人襟怀坦白一诺千金,自然不会拿这等无关紧要的小事捉弄属下。”
季语眯着眼睛看他一眼,确定了一件事。她似乎非常喜欢看到谢晅用那张淡漠的脸露出无可奈何的神情。
将淡漠清冷的神祗拉入凡世,看他不得不沾染上人间柴米油盐的烟火气息,莫名让人上瘾。
自此,季语时不时便捉弄谢晅,只为了看他略显狼狈的模样。刚开始只是拐弯抹角的捉弄,到后来已是明目张胆的戏弄。
谢晅若是生气了,季语便睁大眼睛可怜巴巴的望着他。偏生这人长了一张实在叫人狠不下心的脸,季语让他做的也都是些细枝末节的小事,因此每每都叫她得逞。
这一日,季语又闲闲倚在门框上,颐指气使道:“谢晅,你去找军医要些蜜饯来。”
“大人已不需要再喝药了,为何还执着于吃蜜饯?”
季语浅浅一笑,嘴角勾起一个自以为他看不出的弧度:“有些想念蜜饯的味道。”
“军队里没有蜜饯。”
季语闻言一脸认真地看向谢晅,一双水波盈盈的眼眸里闪着某种兴奋的光芒:“我知道。你再去问问,万一有呢。”
谢晅一言不发走向老军医。
老军医似乎有些不耐烦,像驱赶小鸡仔一样把谢晅赶了出来:“和你说过多少次了,军队里没有蜜饯!”
季语默默看着谢晅吃瘪的样子,嘴里不自觉哼起轻快的歌。
多年后,北上伐辽的这段路程,季语早已记不清具体的路线,也不记得到底走了多久。在她的记忆中,只有午后明媚的阳光,和谢晅无奈的眼神。
事后想想,这段以捉弄谢晅为乐的日子,是她在这荒芜的边塞里,为数不多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