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破釜沉舟(2 / 2)
到了青霄坛,扈飞霜才知道人们总说金家富足金家富足,到底是个什么富法。金氏青霄坛雄伟辉煌,不比魔窟蚩尤殿小,与蚩尤殿黑漆漆冷冰冰不一样的是,青霄坛的每一块砖、每一片瓦,每一株修剪好的小树,无一不把“我很贵”明明白白地写了出来。扈飞霜带人从青霄坛西面的一处围墙角偷袭。尹旭曾在青霄坛干过活儿,所以知道有这么一个角落人少偏僻,适合突围,并将它告诉了扈飞霜。一行人跳墙入院时,将满院的花草踩踏得一片狼藉。
青霄坛面积很大,气派是气派,但也使得它的布防很难面面俱到。
“有刺客”
“戒备!戒备!”
“保护家主!”
……
青霄坛内各种各样的声音掺杂在一起,划破夜空,惊扰星辰。五天前因为对岸又是击鼓又是呐喊挑衅的,金铭远担心八十八寨的人不日就会渡江,所以抽调了不少人去江边守着,时刻准备开战,这样一来,留在青霄坛的人手就少了许多。扈飞霜特地选在半夜动手,夜深人静,大家都睡下了,青霄坛内没有一个人想到敌人就这么直攻大本营来了,许多人从被窝里慌慌张张爬出来时还有些不信。
刀光剑影,血流成河,厮杀声冲破天际,扈飞霜看着眼前这一切,知道自己已经赢了七成。她放出信号,一枚烟花在空中炸开,照亮夜空。对岸的孙骁和看到盛放的烟花,嘴角上扬,于是一声令下:“上船,渡江!”原来今天晚上八十八寨的人全部没睡,他们在江边列好了队,整装待发,为了让对岸放松警惕,他们到了深夜时就熄去了灯,鼓也不敲了,装作和平常一样的样子。
三百只大船齐齐开动,渡江而来。
青霄坛这边一片混乱。扈飞霜手持长剑,愈战愈勇,她与金铭远的三儿子金怀庭对上了,金家其他三个儿子都在外面领兵,只剩一个金怀庭留在青霄坛中。
扈飞霜与金怀庭整整打了五十个回合,最终她连杀九招“雷霆剑式”,卸了金怀庭的兵器,将金怀庭一剑穿胸致死。她露的这手功夫极其漂亮,八十八寨的人纷纷喝彩,士气大增,而金家之人见三公子被害,家主又始终不露面主持大局,全都如漏气的皮球一般,斗志灭了一大半。
“金铭远在哪里?”扈飞霜抓住一个金家的下人问。
下人结结巴巴道:“在……在……聆风小楼……”
聆风小楼,位于青霄坛的中央,是一座藏书楼,金铭远爱读书,所以将藏书楼建在青霄坛最中央的位置。聆风小楼虽叫“小楼”,但实际上有七层高,一点也不小。
扈飞霜来到聆风小楼前,只见大门是紧闭的。她走过去推了推门,却发现门没锁,一推就开。
扈飞霜走进聆风小楼,听见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传来:“把门关上,关紧些,别让冷风刮进来。”
扈飞霜往前一看,只见一个两鬓微霜之人披着衣服拿着书本坐在一个矮桌前,正与自己正对着。
“你……是金铭远?”
那人点了点头。
扈飞霜愣了一下。她杀了金铭远三个儿子,她猜想过与金铭远见面的情形,她猜想金铭远会暴怒,会冲上来杀她,却万万没想到是这般场景。
“扈飞霜?”金铭远开了口,声音十分疲惫。
“是我。”扈飞霜走上前去。她好奇地打量眼前之人的相貌,心中在想:与金怀钰还真是有些像。
到了现在,扈飞霜还总是时不时想起金怀钰。
“你坐吧。”金铭远说。
扈飞霜不客气地坐下了。
“我那小儿子,金怀钰,是你杀的?”金铭远问。
听到金怀钰的名字,扈飞霜大脑“嗡”了一下。“是。”她回答。
“我那二儿子,金怀霖,也是你杀的?”
“是。对了,刚才在外面,我还杀了你们家老三,金怀庭。”
话音刚落,金铭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然后剧烈地咳嗽。一阵咳嗽过后,金铭远出乎意料地哈哈大笑起来,这笑声凄凉,听了让人悲伤。
可惜扈飞霜是个不太能搞清楚“悲伤”是什么的人,她无动于衷,内心毫无波澜,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坐着。
“你生病了。”扈飞霜说。
“是。我的肺部有毛病,这是当年与人打架坠入寒潭落下的毛病。我的周身关节天气一冷就巨痛无比,这也是早些年为金家奔波留下的伤病。”
“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为什么跟我聊天?我杀了你儿子,你为什么不报仇?”扈飞霜发出一连串疑问。
金铭远拿着书的手一顿,他将书放下,发出一声长叹。
“我杀过很多人。”金铭远缓缓说道,“我还记得第一次杀人时,有些犯恶心;后来杀的次数多了,就适应了;再后来,甚至能从杀人中体会出快感来。但是渐渐的,渐渐的,我老了,人一老,就喜欢回忆过去,一回忆过去,我就满脑子都是被我割下的头颅,我的耳边仿佛能听到头颅落地的声音。最近一年,我患了个惊梦的毛病,我常常梦见以前杀人的场景,然后惊醒。我在梦中清楚地看到血肉模糊的尸体,尸体的脑袋落在一旁,忽然那没脑袋的尸体动了,它站了起来,扑向我。”
“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扈飞霜愈发疑惑了。
“我想告诉你,我杀人无数,近些年也确实心中惶恐,惶恐我手中的血债,终有一天要我、要我的子孙亲自偿还。”
“莫非你想说,金家败在我的手里是你的业报?哎哟,你看得倒挺开。”
“我杀人无数,该来的报应终究要来。我的二儿子怀霖,当年作为主将收服八十八寨,手中有不少条人命;三儿子怀庭,这些年主管暗杀的生意,也害了许多人性命。”
扈飞霜笑了笑,“所以金怀霖和金怀庭死在我的手中,也是他们的业报?”
“人呐,在江湖混,今天我杀你,明天就可能有别人来杀我;今天我杀你儿子,明天也有可能有别人来杀我儿子。你来我往,周而复始,我在江湖混了那么久,这种事情,看得开,心里也有底。如今我还耿耿于怀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我的小儿子怀钰。”
扈飞霜的身体轻轻晃了晃,她听不得别人提金怀钰的名字。
“怀钰从出生到长大,金家的所有生意我都不许他接触。我想我已经有五个孩子手上沾血了,手上沾血的人,指不定哪一天就要拿自己的命去还血债了。所以我想留下怀钰这一个孩子,干干净净、平平安安地终老。怀钰这孩子聪明,虽然有时也不听话,但大体来说,是个没干过坏事的好孩子。关右宏出发去接他的那天晚上,我还在计划着,等他回来,是送他去学商贾之术好些呢,还是请个学富五车的先生,让他好好读书好一些呢?反正怎么样都好,远离江湖就行了,等他回来自己选吧。可谁知,关右宏接回来的,是具冷冰冰的尸体。”金铭远说到这里,又是一阵咳嗽。他凑近扈飞霜,一字一句问她:“扈飞霜,你告诉我,我那什么坏事都没干过的孩子金怀钰,与你有什么仇怨,你为何要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