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暮云小镇(2 / 2)
他头顶还沾着一根稻草,有些滑稽可爱,君玄琅顺手帮他摘去了,道:“既然出都出来了,那就跟在本尊身边不要胡乱走动。”随着他的动作,陆蔺辰猛然抬头,视线相触之后又飞快挪开,他眼睛微亮:“我知道的,会跟在您身边的。”
君玄琅点头,不再说话,靠在货箱上半阖着眼。陆蔺辰安静地呆在他身边,也不发一言。过了会儿,君玄琅忽然感觉视线暗了暗,一睁眼,才发现陆蔺辰站在身前,手中拿了片大叶子遮在他头顶。
君玄琅问:“你在做什么?”
陆蔺辰道:“尊上,天气热。”日头正盛,他的脸晒得红扑扑的,原来浅浅淡淡的眸子都深了几分。
君玄琅愣了愣,说道:“本尊不热。你还是进去吧,进了暑气就不好了。”
陆蔺辰摇头:“我也不热。”
君玄琅道:“若是病了,会拖本尊后腿的。”
听到这话,陆蔺辰眼神沉了一下,嗯一声,转身钻入箱子之间,上面铺着一层稻草,很好地隔开了炎热。
一路上马车行的不急不缓,却也十分平稳,不多久就到了将军山下,就在这时,远远的,前方的窄道上传来了一阵敲锣声响,伴随着哭哭啼啼的人声。在荒郊野外听来不免诡异。
驾车的马车夫暗淬了一声,赶着马往一旁的草丛避了避。
君玄琅正想下车探查一番,忽而狂风吹来,将一张东西拍在了他脸上,伸手摘下,定睛一看,竟是一张白纸铜钱。
“尊上。”陆蔺辰不知何时已经出来,站到了身边。
君玄琅下意识地揉揉他的头发,道:“没事。”
陆蔺辰顶着一头被揉乱的发,懵逼了一瞬,似乎不太明白过来。
一行队伍愈走愈近,不似想象中的那样。足足有一百人之多,却是彩衣华服,其中八个人抬着的东西也不是棺椁之类,而是一座崭新雕像,面容罩着红布,风吹起一角又很快落下。他们来到将军山下便不哭了,一改之前的萎靡状态,吭哧吭哧抬着东西进了山。
君玄琅正奇怪这是什么风俗,便听到马车夫在前头与人说话。
“这位大哥,你看天色不早了,可否载我一程?”
“哎呀不行不行,我这车货已经够重的了。载不动了载不动了!”
君玄琅看去。马车前站了一位深灰色衫年轻公子,身形颀长,面容白皙斯文,腰间挂着一支白玉箫,与车夫理论不过,他眼里露出焦色,四下望了望,竟是直直朝他看过来。
灰衫公子拿玉箫指来,道:“你看,这不是还载了两个人么?多我一个又如何?”
马车夫回头一望,惊呼:“我操了!什么时候多了两个人!怪不得我说今天的货怎么这么重!”
是隐身术的时效到了,君玄琅汗颜,维持着沉稳面容,不语地打量着那位灰衫公子。对方任由他打量,罢了,还微微笑,朝他作了一揖。
马车夫是个外地人,方才目睹了诡异的风俗,又见凭空里多冒出两个人,任谁都会多想,不禁面色发白,手脚颤抖。
君玄琅一挥手,扔给他个东西。马车夫接住一看是两片金叶子,面色缓了缓,犹豫片刻道:“好吧好吧,都坐上来。不过我这马脚力有限,多了重量赶路就慢一些。你们坐稳了。”
灰衫公子道了声谢,绕到马车后,和君玄琅他们打过招呼,又慢悠悠从怀中摸出块干净帕子来,不紧不慢地摊开铺在木板上,足尖轻点跳上马车,坐了下去。
马车夫见他一个大男人如此讲究,摸着鼻子嗤了一声。
灰衫公子不以为意,对君玄琅说:“这位朋友别见怪。我这人从来都是如此,碰不得脏东西,见不得脏东西,吃不得脏东西。”
洁癖?君玄琅说道:“阁下请便。”
马车一路缓行。将军山绵延几里,走了半天还是在其山脚下。三人坐在同处,免不了时而搭话,灰衫公子指着巍峨山脉说道:“这位朋友和这位小朋友,你们可是外地来的?知道将军山的来历?”
陆蔺辰抬眸,打量了他一眼,没有答话。
君玄琅见他一副谈兴模样,又想到方才路遇的奇怪风俗,问:“将军山方圆十里,荒无人烟,只有前头有座叫暮云镇的小镇,阁下是那里的人?”
听到暮云镇,陆蔺辰几不可见地缩了缩手指。
灰衫公子似乎有着话痨潜质,兴致一来,玉箫敲着手掌,同他们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
“我倒不是那里的人,只是这几年做生意有些来往。方才路上抬着塑像又哭哭嚎嚎的队伍两位都看见了吧。据说将军山上埋着一位百年前为国捐躯的忠烈,原是暮云镇生人,战死沙场后尸首运回了家乡入土,英魂不散,保卫一方平安,算是暮云镇的守护神吧。暮云镇上的居民在山上建了一座将军殿纪念他,并且时常供奉祭祀,合着这小地方没见过世面,不知道其他灵验的神明,于是倒让将军殿香火不断。”
他说这话,语气中不可避免带了几分轻蔑。
陆蔺辰定定地盯了他一会儿,忽然说:“不是这样的。”
“不是怎样?”
“将军山之所以叫将军山,是因其形状外观恰似一位披甲战士。并没有你说的那回事。”
灰衫公子多看了他几眼,唏嘘道:“这位小兄弟好像很懂的样子,不过,你说的是两年之前的事情了。原本暮云镇居民都是和你一样的想法,但就在两年前,那位埋在将军山的将军给他们托梦了,告知了将军山的来龙去脉,并且要求立殿供奉,否则就不保卫这方土地了。”
君玄琅惊道:“托梦?”
灰衫公子一敲玉箫,道:“对,就是托梦。而且半个月前,他又显灵出现在暮云镇所有人的梦中,抱怨居民们给他塑的雕像太丑,所以这不,今天刚好遇上了去给立新塑像的队伍。”
君玄琅又问:“换新塑像就换新塑像,洒什么白纸铜钱?又哭啼什么?”
灰衫公子轻摇头道;“这我就不清楚了。大约又是那位托梦告知的吧。”
等到夕阳晚照时分,马车终于到了镇子口,三人不同路,就在此告别。君玄琅见陆蔺辰脸色不好,便主动牵起他的一只手。陆蔺辰明显僵硬了下,抬头道:“其实这里……”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君玄琅知道他对此有心理阴影,于是转移话题:“天色不早,先找间客栈住下。”
进了小镇,长街宽阔,房屋鳞次栉比,即使到了傍晚,两旁还摆着不少的小摊,马车、行人川流不息。虽是小镇,人烟却比想象中的要多。
走了一路,君玄琅打量了一路,心中不禁暗暗奇怪。
不管是摆摊的小贩,驾车的马夫,还是走路的行人,皆同下午遇到的那百十来个送雕像的人一样的精神萎靡,眼底青黑,瞳孔无神,在夕阳余晖下,甫一照看,恰如浑浑噩噩的行尸走肉。
可无一人察觉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