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生机(1 / 2)
松山观讲经堂的火势极大,一时无人敢靠近,宁王的人只远远围着,倒还希望火烧得再大一些——万一跑出来一两个活着的,他们更不好办。
因着刚下过雨,四下里潮湿得很,火轻易烧不到别处去。有人捡起了讲经堂原本的门前一片空地上的护身符,将上头沾着的泥污略擦了擦,看出右下角绣着的小字——谢杳。
那人不敢耽搁,将护身符毕恭毕敬交到了宁王手上。宁王翻来覆去看了几眼,扔给随从道:“送到尚书府上,看看谢尚书见了是什么反应。”
宁王一面等着火势弱下去,一面也不敢掉以轻心,继续遣兵围着松山,并派出几支小队按不同的路线搜寻。
松山密林。
谢杳一脚踩在枯枝上,极清脆的一声,惊起了林中几只鸟雀。雨后初晴的天空,湛蓝一片,只在一个方向上依稀看得见浓烟。
这片密林久无人迹,地上积着厚厚的一层残枝败叶,走起来深一脚浅一脚分外难行。谢杳腾出一只手去紧紧拉着法纯,另只手扶着周围的树,往林子更深处走。
林子上空忽的有大片飞鸟振翅的声响,谢杳眉头紧锁,低声对法纯道:“他们这是在搜山,我们得找个地方躲起来,”谢杳一顿,声音更嘶哑了几分,又接着道:“能躲到火停,就安全了。”
法纯机械地点点头,自打从松山观翻出来后,他整个人都失了魂似的,只麻木地任由谢杳拉着走着。
谢杳四处张望了一圈,蹲下身极认真地看着法纯,“法纯。”
法纯怔怔地抬头看着她,好容易才找着自个儿的声音,轻声唤了一句“师姐?”
谢杳按着他的肩膀,“师姐知道你很伤心,师姐也是。可师父把你托付给了我,我无论如何也要把你好好儿送出去。从今往后你我便是松山观的延续,绝不能再折损在此。今日这笔血债,来日我会叫穆远血偿。”
她瞧着法纯的面色有活气了一些,眼神里也有些什么东西破了冰——这个年纪的恨意只带着一股狠劲儿和执拗劲儿,没染上血淋淋的煞气。于是她别开了眼睛,本想同往常一般摸摸他的头,手抬到一半却觉着不妥,改为拍了拍他尚显稚嫩的肩膀。
昨儿他兴许还是个孩子,但是这世道,容不得一个孩子慢慢长大。
谢杳放轻了声音,引着他去回想,“法纯,你仔细看看这儿。你从前同师姐说过,你常常从观里溜出来,就在这山里逛。你可来过此处?亦或是,你可还记得,这附近有没有什么隐蔽一些的地方,譬如山洞一类?”
法纯咬着手指,想了好一会儿,眼神倏地一亮,给谢杳在手上画了个简单的地图,“这里我记得有处峭壁,且我们正是在下头,那儿兴许是有山洞的。”
火势终于弱下去,只零星一点儿明火。烧过的木架隐隐泛着红光,被水一浇,“刺啦”一声冒起黑烟。
宁王站得稍远一些,旁边跟着两个打着扇子的内侍,直等到火熄了个彻底,才大跨步走过去,“啧”了一声道:“这享有盛名的松山观,被火一烧,同那些个寻常屋舍,原也是一个样子。”
一具具烧焦的尸体被搬出来,一字排开,排了好长一列。宁王嫌恶地皱了一下眉头,从内侍手上抽了一把玉骨折扇,利落抖开遮在鼻尖儿上,一路走过去,将尸体亲眼看过一遍。
看到其中某一具时,他停下了步子,掩在折扇后的唇角向上扬起,却装模作样地以凶礼拜了一拜。
那尸体饶是死了个彻底,烧得焦黑一片面目全非,可也还是保持着打坐的姿势,手上一把上等紫檀木的拂尘柄如今也只大致瞧得出个形状来。
与之相比,谢杳的尸首便难认得多。宁王来回走到第二遍时,才勉强认出其中一具是她。
宁王彻底放下心来。底下的将领上前来请示他问道:“殿下,此事若是这般了结,我等进宫复命时该如何回禀?”
宁王手中折扇一收,“谢杳从尚书府潜逃至松山观,一伙人意图弑君冥顽不化,见事已败露,且松山被围插翅难逃,索性纵火自尽,以保下指使之人。怎么,这事儿很难懂?”
那人试探着问道:“指使之人可是……”
“谢杳是谁手下的人?”
“属下明白了,宁王殿下高明。”
因着已找到了尸首,宁王又急着回宫复命,围着松山的将士只奉命多留了一夜,等着搜山的那些个将松山查过去一遍,也便可回去。
谢杳同法纯窝在一处山洞里,洞口被杂草覆盖住,只依稀透一些光进来,尽力伪装成了他们进来前的模样——谢杳做这个是趁手的,毕竟当年旧府那处狗洞她也常常用杂草覆上,作出一副无人问津过的样子。
刚下过雨,山洞内阴暗潮湿,好在没看见什么猛兽毒虫。谢杳身上的衣裳昨儿夜里便被淋透,直到现在都未能干,裹在身上虽说也逐渐习惯了,可在这山洞里难免泛着凉意。
她怕把寒气过给法纯,便略微离法纯远一些,将山洞里唯一还算干松的地儿让给他,自己窝在石壁下,缩成一团取暖。
因着怕被搜查的人发现,两人说话都极力压着声儿,不敢生火,也不敢在附近找些吃食,只饥寒交迫地这么耗着。天幕渐渐暗下去,夜虫的嘶鸣虽显得聒噪,也总好过寂寂一片。谢杳听着听着便有些困倦,头靠在石壁上,仍是蜷缩着的姿势,不知不觉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