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第七十五章(2 / 2)
三人吓了一跳,花香便轻声道:“初荷,这会儿清创包扎也没用,梁医官既然这么说了,恐怕那血脉是必须缝合的,这种深处的血脉,若是完全被砍断,等它自己生长痊愈,很难。”
“听我的吧,救人要紧。”
沈初荷苦笑一声,转身走出去,很快来到梁医官面前,沉声道:“梁医官,林哲去了城北王家,半个时辰内怕是赶不回来……”
梁医官两道眉头紧紧锁在一起,不等沈初荷说完,便挥手制止,接着起身来到窗前,招手叫她过来,没好气道:“你以为我不知道来不及?可是有什么办法?这个人伤太重了,不缝合血脉,就是死路一条。他现在就算去三和堂,也是来不及。车马颠簸,伤口迸裂出血,就十死无生。所以只能让林哲回来,至于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梁医官,或许……我可以试一试。”
沈初荷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地看着梁医官。人命面前,所有的顾虑都要让路,这是最基本的医德,不容违反。
“你?你说什么?”
梁医官失声叫了出来,他看着沈初荷,满脸都是不敢置信的神色。好半晌,才把脸一沉,冷冷道:“这是人命关天的事,怎能让你练手?你这也太不知轻重了。”
“从前在村子里,外公教过我,我还救过两个村人。”沈初荷平静道:“反正现在的情况,也是死马当活马医,听天由命不是么?”
“你……你学过缝合之术?还救过人?”
梁医官胖胖脸上的小眼睛都瞪大了。沈初荷从容点头,镇定道:“是的。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若没这样经历,我也不敢揽这差事上身。”
知道梁医官不可能去村子里调查,所以沈初荷撒谎眼睛都没眨一下。
“这……唉!我知道你这孩子心好,你不忍心看着那人死,可……可你想过没有?这人一旦死了,他那伙计……说不定就要赖到你身上。你以为这世间,好人都会有好报吗?”
这话显然并不符合医德,但沈初荷却十分感动,当下沉沉一点头:“梁医官,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毕竟人命关天,而且你放心吧,我干这个活儿很熟练。”
“你……救了两个人,就敢说熟练?我看你是不知天高地厚。”
梁医官伸手点了点,这时又听伙计大声嚷嚷起来:“你们到底说什么啊?我家掌柜的还躺着呢,能不能救给个话,不行我们就去别家。”
“去别家?你去哪儿?三和堂?回春馆?府城里能缝合血脉的医馆,最近也要两刻钟,你家掌柜的这伤口,能禁得住马车疾驰?就算他禁得住,街上来来往往的百姓也禁不住。”
梁医官走过来,严厉语气顿时就镇住了小伙计,青年瘪了瘪嘴,带着哭腔道:“那……那怎么办?难道……难道我们掌柜的就要……就要在这里等死吗?”
“现在有一个……”
梁医官刚说了五个字,就见门口猛地扑进来一个女子:“德子,老爷怎么样了?他……他没有性命之危吧?”
“红姐。呜呜呜……”
德子一看见这女子,眼泪就下来了:“都是我们不好,没护住掌柜的,他……他现在还昏着,情形……可能不大好。”
女子一阵风般来到病床前,定定看了几眼丈夫,忽地抬起头,目光直视梁医官,沉声问道:“我家老爷……究竟还救不救得活,您给我个准话。”
她这一抬头,沈初荷便吃了一惊,心说我的天啊!这女人好美,不但美,更有一股飒飒风姿,好难得。
梁医官也愣了一下,但很快回过神,沉声道:“夫人,你家丈夫大腿深处的血脉破裂,失血严重,若非正赶上医女馆几个医女在场,用奇异手法帮他暂时止血,他活不过半刻钟。现在最要紧的,是替他缝合血脉,再清理伤口,敷药包扎,配合内服药物,许这九死当中,还有一线生机。”
“那就缝合,求大人立刻施术。我出来的匆忙,没带钱,但是您放心,我这就让人回家去取……”
“不是钱的事。”梁医官摇摇头,叹气道:“是我这里,没有能缝合血脉的人手。”
“梁医官。”
沈初荷急切叫了一声,暗道刚才看您模样,应该是答应让我试试啊,怎么这又反悔了呢?”
“稍安勿躁。”
梁医官瞪了沈初荷一眼,又转头看着美妇人:“现在情况就是这么严峻,我这里没有能缝合血脉的人手,唯一一个人在城北,一来一回少说要半个时辰。去三和堂回春馆,倒还行,但一来,路途不近,你丈夫这伤势,禁不住车马颠簸;二来,李陈两位大夫还不知在不在医馆中……“
“您有话就请直说。”美妇人打断梁医官的话:“只要能救人,什么都行。”
“那就死马当活马医。”
梁医官也就不再啰嗦,将沈初荷往美妇人面前一推:“这是我们医女馆中的孩子,虽是医女,一身医术不俗,这城里许多女眷都经她的手治过病。她说她从前缝合过血脉,所以这一次,看到人命关天,便主动请缨。”
“好……好妹妹,你果真有这个手段?”
美妇人看向沈初荷,见她点点头,便拍板道:“既如此,还等什么?请妹妹立刻替我家老爷缝合,若能救他,我来世结草衔环……”
一边说着,就要跪下去,沈初荷急忙扶住,沉声道:“我也是尽力一试,夫人不须如此。”
说完便来到伤者身旁,对德子和两个学徒喊道:“一时间来不及用麻药,我只能施针替他封住伤口周遭穴道,减轻疼痛,但也怕他受不住,你们须得将他死死摁住,可不能动弹一点。”
“我也帮忙。”
梁医官走上前,随手往掌柜的后背搭了块麻布,他一个身子就压了上去。
沈初荷咳了一声,心想这下好,梁医官怕不是有二百斤,有他压着,再有其他人帮忙,这人疼死也动不了了。
当下从抽屉里取出桑皮线缝合针等物,又燃起一支牛油巨烛,一切准备妥当,将伤口解开,以布条紧紧勒住,用形似镊子的工具拨开伤口,花香小心举着蜡烛,沈初荷层层分离血肉,很快,断裂的动脉便显露出来。
“咱们丑话要说在前头。大夫不是神仙,你丈夫这个样子,我们现在是尽全力救治,但到底能不能救回来,这可不敢下保证。事实上,若不是他命大,遇上初荷等人,当时就失血死了。一旦……这治得了病治不了命,你们可不能因此怪罪……”
梁医官紧紧盯着沈初荷,见她动作娴熟,方暗暗松了口气。不过该交代的也不能含糊,他久经风霜,别说好心没好报,就是恩将仇报的事,都不知看过听过多少。
“大夫放心,你们肯救治,妾身已是感激不尽,万万不敢恩将仇报。”
美妇人不能在旁边守候,此时正急切看着屏风后的人影猜测结果,听见梁医官的话,连忙高声回答,生怕他们不肯尽力。
过了约莫小半个时辰,沈初荷缝合终于结束,清理包扎好伤口,她方抬起身,长舒一口气道:“接下来就只能看天意,能控制住感染,这条命算是捡回来了。”
“感染?什么感染?”
梁医官疑惑地问,沈初荷咳了一声,连忙道:“就是术后难免发热,邪风入体。对了,梁医官,我缝合的技术如何?“
“真没想到啊,你竟是深藏不露,还有这份本事,为何平日里不施展出来?”
“那是因为没遇到这样的伤者啊。”
沈初荷摊摊手:“我即便想用,也无用武之地。当然,老天保佑,还是不要让我能用到的好,这种重伤员,稍微耽搁一点时间,就救不回来。”
“这倒也是。”
梁医官捋着胡子,转向美妇人道:“且让你丈夫在这里躺一天,天黑之前准备好马车,带他回家。我这就去给你开一贴驱风辟邪的方子。还有几味药,你须得买回去。内服外敷,双管齐下,若是过两日他不发热了,再过了七日风那一关,这条命就算是捡回来了。”
“命捡回来就好,多谢大夫,多谢大夫。”美妇人激动的珠泪滚滚,哽咽道:“我……我现在能去看看我家老爷吗?”
“去吧。”
古代没有专门的医院,就算有危重伤者,也都是在家卧床,由大夫上门诊治。底层百姓,危重基本上就是等死了,连这样待遇都没有。至于无菌或消毒方面的要求,更是压根儿就没有。
所以梁医官一点都不觉得这要求不合理。沈初荷入乡随俗,也只能接受无奈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