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十二只老虎(2 / 2)
沈钦怔住了。
他感觉到司玘将嘴唇贴上了他皮开肉绽的肩胛,似是亲吻,又只似单纯地贴着,温热的吐息喷洒在伤口,不疼,却莫名叫人心底掀起铺天盖地的酸涩。
“疼吗?”他听见司玘问道。
沈钦喘息一滞。
分明只是句没头没尾的话,沈钦却听懂了。
他沉默半晌,最后也只能无奈地笑:“疼啊……”
怎么会不疼呢?野兽的獠牙贯穿喉管,撕开皮肉,鲜血奔涌而出的瞬间他的时间就已经停滞了,纵使他再恐惧再不甘也无法改变什么,只余看似安好的魂魄截留人世,隐痛犹在,却在虚妄的遮掩下有如幻梦。
而现在,那最后一丝遮掩也都消失殆尽了。
“为什么?”司玘只觉得嗓子干涩得厉害,沈钦却只是摇头,单手抚上脖颈的伤口,眼神说不出的迷茫。
如果不是今天,他根本不知道原来自己的魂魄,一直都是这般的——
维持着死亡瞬间的形貌。
司玘将他照顾得太好,好到以至于他自己都将那点微末的疼痛当做幻觉。
或许成为伥鬼也是有些好处的,只要司玘不避讳于他,沈钦都能隐约察觉司玘的情绪,此刻他似能感受对方纷乱的心绪,扰得他自己都要乱了起来,他苦笑着,不由出言安慰:“你别自责,是我自己疏忽了,如果我当初多注意些——”
“……恨我吗?”
剩下的话尽数梗在了喉咙之中。
司玘掰开他仍覆在颈侧的手,同他十指相扣,那沈钦记忆中温热的掌心此刻却寒凉一片,妖修探身将自己的额头贴上他的,两人吐息交缠,分明维持着如恋人般亲昵的姿势,却生生从心底生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绝望。
“我从未后悔杀你。”
即使心生愧疚,他却更感谢死亡带来了他,又害怕死亡会彻底带走他。
“是我害你生机尽断,害你不复自由,害你百般受限又痛苦至此……”
“沈钦,你恨我吗?”
沈钦蓦地颤抖起来。
……恨吗?
回转不已本源之力终于构建出全新的皮囊,他肩颈伤痕转眼被尽数遮掩,曾经的支离破碎鲜血淋漓都仿若只是一场恐怖的幻觉,深植灵魂的疼痛却伴着恨意喷涌而出,充斥了他的整个世界。
恨啊,他当然恨,恨原主家族防卫松散护不住家族子弟,恨原主直接殒命一了百了徒留他承受无端折磨,恨那散修手段歹毒全无仙家气度,最终推他入兽穴害他性命……他怎能不恨?!
最恨的,是一夜之间身处异地,却全无力量只能任人宰割的自己。
可,他恨司玘吗?
沈钦闭上眼,眼眶酸涩难当,却流不出一丝眼泪。
“我……”他挣开司玘的手又缓缓攀上他坚实的脊背,尖锐的指甲隔着衣料深深扣下,仿佛就要这么直接刺入血肉一般,可整个过程司玘都一言不发,沉默地仿佛等待宣判的囚徒,“司玘,我想回家。”
曾经熟悉的,厌倦的,习以为常乃至漠不关心的,此时此刻都化作虚无的幻梦,鲜明无比又遥不可及。
他回不去了。
妖修无声地将他抱得更紧。
沈钦却浑然不觉,他倚靠着妖修的肩膀,只喃喃着同近乎气音的声线说道:
“我真的……好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