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 5 章(1 / 2)
每周一根烟,这是最初说好的。
每周五,她就伴着楼上几声鬼哭狼嚎,蹲坐在主楼某个不起眼的门口阶梯上抽烟。
四楼有几个整日不安生的病人,几乎每天都在哭骂,楼玉听了几天的‘广播’,得知她楼上住着一个女人,一个怀疑丈夫出轨的妻子,她的丈夫是陪护,可一旦丈夫需要去上夜班而远离她视线时,她几乎瞬间瞪眼,发了疯般的哭骂,控诉着丈夫找小三,找雏妓,还要请护士和同一房间里的病友为她讲理。
楼玉闭着眼都能想象出妻子狰狞的神情,丈夫怒不可遏的低吼,还有病友们无奈的态度,这种情景每天上演两次。一次是丈夫去上班,一次是丈夫回来。
楼玉在这里住了一个多月,她的男朋友和经纪人分别来探望过她,经纪人让她在这里好好治疗,身体是最重要,康复后再回来,她永远爱她。
男友给她带了许多吃的,还有很多书,外加一张流量卡和一条女士烟。这里环境偏僻,信号不好,没有wifi,虽然流量卡的用处不大,但她还是收下了。
收下后,她先点了一根烟解决烟瘾,然后对男友说:“你不用等我,知道吧?我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好,治疗时间太长了,以后说不定也会复发,你父母肯定也不同意,我也伺候不了他们。”
“你——你想让我等你吗?”男友问。
楼玉抽烟的样子,是这世间不多得的一幕,一个女人连抽烟也优雅到极致,究竟谁见了不会为她心动?
他曾经也是这么丢去这一颗心的,就在半年前,一位友人的六十岁大宴上,当晚几乎来了娱乐圈百分之八十以上的明星,却只有眼前这个女人,把他的心都偷走了。
然而交往的三个月里,他发觉楼玉只有一副好皮囊罢了。
她对她的事业很热衷,她的热情几乎都献给了舞台,台上的她像一只火烈鸟,真挚、热烈而自由,不知空乏为何物,肆无忌惮地挥洒青春、爱、优雅。
传说火烈鸟羽毛丰满后会一直往南飞,不停的飞,只为在南焰山让天火将自己的羽毛点燃,而后将火种带回楼兰古国,在天翼山化为灰烬——楼玉就是这样的人,在舞台上把热情都挥霍完,下台后就成了另一个人,性情淡漠,待人落落穆穆。
楼玉把手搭在台面上,纤细的手指夹着细长的女士烟,身上透着一股平淡沉默的气息,烟熏雾绕着她淡漠的眼,“你想听实话。?”
就是这样,她的台词功底很好,就连现实中,不,就连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也能说的如此沉甸,质感,戏剧化,不切实际。
“你说吧。”男友心情沉重,他有种不好的预感,这份感情的去向如果由她做主,大概有百分之百的概率会分手。
楼玉掐灭烟,发出深呼吸的细碎声音。
“说实话,我不想。”
他心里一咯噔,……就知道。
她暮气沉沉的,如黄昏时的烟霭:“我曾经热爱舞台,享受那种鼓掌的喜悦,但又怎样。这个病让我对所有事物都兴味索然。”
都说患上抑郁症就像被关在黑匣子里,被剥夺了一切人类的感官,更可怕的是,明明遇到值得高兴的事却只会觉得自己没有快乐的权利。
很难说她现在对男友有没有感情,她只觉得不值得,自己不值得,人间也不值得。
她每天干的最多的事就是看书,发呆,和护工聊几句,努力提起精神观察生活中的细枝末节,其余时候,睡觉,睡觉,睡觉。偶尔情绪上来时,嚎啕大哭。
她在医院里见到许多各种各样的病人,她能记得她们的模样和名字,但对这段时间以来的经历很模糊,她一直健忘——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也许不关心使得她对生活竖起一面透明墙。
人人对多情避而不谈,她却像是个有天赋的人。
在沉默压抑到极致的时候,她想也许要开始干预了。不能什么都依赖医生和护士,她往后的生活是很漫长的。
楼玉注册了一个小号,在网上某个论坛开了一个帖子,把在医院里的所见所闻记录下来,她也没有说明地标,没说明自己的身份,只有一个很简单的标题:“在这里我所看到的一切”。
1L:因为担心出院后会把这些都遗忘,所以趁还记得就记录下来。
记录的内容很琐碎。比如她经常无处可去,可又不能一直在房间里待着,就会到一楼活动室的角落待着,‘和’大家一起看电视。
首先写到的既是豆丁眼,一个小胖子,叫做李志森。大概是由于护士母亲的叮嘱,李志森时不时会来找她玩。
院长建议她不要抗拒外来者的接触和邀请,抑郁患者最需要的就是陪伴,最忌讳独自一人。如果不是条件不允许,她甚至建议每个患者养一只属于自己的宠物,毕竟接受一只属于自己的宠物容易过接受一个陌生人的触碰。
大概是厌弃过去生活的尔虞我诈,她已经不想和父母以外的大人说话了。楼玉这段时间以来不断说服自己,开始试着接受豆丁眼等人的靠近,尽量在对方说到三五句话时,她能乐意的给出一个回应,而不是以敷衍的态度。
她有点儿怀疑李志森是他母亲培养的种子选手,专门用来开导他们这些闷闷不乐,郁郁寡欢的抑郁症患者们,毕竟孩子肯定比大人要更贴近大人。
一楼大厅和活动室里,最少不了的就是她这种人,知道自己病了,但是对此束手无策,每天分分钟都恨不得破窗跳楼,恨不得一死了之。
在这里,人们的想法几乎一致,想离开这个世界,但因为对一直疼爱关心自己的父母牵绊太深,不想那么不负责任的抛弃父母,独自离开这个世界。
他们只能抱着认真的态度来治疗,想好起来,想活下去,想交朋友,可医生们提出的治疗方案实在有难度,除了张嘴吃药和‘按时’睡觉容易一些。
因为“不要一直待在狭窄而安静的小房间中,会抑郁”,所以去了人多的大厅排椅上坐着发呆。有时会这么呆呆的坐几个小时,如果护士姑娘不来‘打搅’的话。
楼玉每天关注最多的是抑郁病友,也有其他病症的病人让她印象深刻。
比如楼上有个人每天两点零五分准时唱国歌,唱的抑扬顿挫,感情充沛,且非常准时,每天都是这个时间。
但楼玉知道他为什么能这么准时,不过只是因为两点是午睡醒来的时间,而过五分钟后,护士会在门外唤醒各个病人,让病人起来到楼下活动活动身体。楼玉之所以知道,还是因为有一天的午间,四楼有一个病人忽然发病,鬼哭狼嚎,那个病房的护士和俩护工都摁不住发狂的精神病人,反而被动的承受挨打,又不能回打病人,房间乱成一片,负责其余房间的护工,也匆匆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