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第 70 章(2 / 2)
沈度怔住,本朝惯例,文臣不能加衔三公,更何况三公之首的太师。宋珩逗他:“从龙之功啊,自然不一样,怎么赏都不为?过。我爹在你这?个年?纪早都封王挂帅了,要超过岳丈大人,大人可得再好?生努力努力。”
沈度失笑,答了他方?才的问题:“世事不是非黑即白的。”
宋珩深深看他一眼,他接道:“从前你姐告诉我的。”
当日从北郡到宁州路上,她自己尚且满腹担忧,可还是絮絮叨叨地宽解了他许多,告诉他,世事不是非黑即白的,哪怕他是为?升迁考课回?京做的那些事,可也切切实实地为?民做了实事,二者并不冲突。
见他有点失神,宋珩“啧”了声:“我这?一去也不知道多久才回?来,你好?好?对我姐啊,否则我现在可不只会几招三脚猫功夫了,回?来要你好?看。哦对了,还有,记得盯着点三法司那帮老头啊,办事也太磨蹭了,赶紧催催,早点把我哥捞出来啊,就别劳烦我爹他老人家?出面?了。”
周谨那头点完兵冲他示意,宋珩打马过去,他刚走出去几步,又回?头:“尚书大人,军饷军粮要给够啊!”
“一定?。”
沈度刚欲折返,身侧疾驰过一匹骏马,马上意气风发?的是刘盈,宋珩一个头两个大:“你来干什么?就你那样,还戍边呢?”
“你管我。”
“你别跟着我,看着你就烦。”宋珩抽了一鞭,一下子蹿出去老远。
刘盈不服输,跟着追出去:“谁跟着你了?我爹和?周将军交代过的,如?今陛下见着我爹都要恭恭敬敬称一声皇叔,谁还稀罕你不成!”
马蹄踏上积雪,惊起碎雪无数,将大军的英姿掩在其后。
沈度看得发?笑,默默往回?走。
除夕这?日,新皇总算放他出宫,他走前先去宣室殿谢恩。他到时,刘豫正在案上写着什么,鸾锦玉轴,是诰封文书的规制。
他犹豫了下要不要靠近,刘豫招手召他:“先生,你来看看朕这?诰书写得怎么样?”
他走近,是赐封宋宜的诰书,一品诰命夫人,特赦太上皇当日永世不得再入皇城之令。他愣了一会,道:“陛下文采斐然,哪用再问臣的意见?”
刘豫“诶”了声:“一字师也是师,一日师就更是终生为?师。先生今日不指点一下朕这?诰书也就罢了,日后还望不吝赐教。”
沈度应下,又问:“陛下可否允臣替内人接这?道旨意?”
刘豫不知怎地就想起那日神武门下,宋宜说起的那句“我见他时,喜不自胜,是为?值得”来,少年?人笑容干净:“当日朕在场,明白先生的心意。既如?此,日后太上皇殡天,命妇哭临,尊夫人也免了。”
沈度恭恭敬敬地领了这?道旨。
他先去了褚彧明府上一趟,将剩下的为?数不多的事情都安顿完毕,又顺路去了一趟从前九思?巷的宅子,门房迎上来告诉他后院的海棠全数活了,他目光先是落到前院那丛潇湘竹上,当日宋宜说不喜,他连夜叫人换了,没想到如?今竟然又添一丛新竹。
他心内千回?百转,缓缓往外?城走。
宋宜命人备好?年?夜饭后,独自在后院廊下看雪,目光落在垂花门上,安安静静地等着他回?来。
他当日叮嘱完她离去,随即传出下狱的消息。第二日,禅位诏下。大典毕,局势稳定?下来,她亲去褚彧明府上料理了后事,又代他守了三日灵。入殓之后,她随即回?了府,到今日为?止,再未踏出大门一步。
今日除夕,他该回?来了吧。
她有些发?怔地想。
到酉时,她果?然见着了这?个阔别多日却?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她有些恍惚地问:“事情都完了?”
他向她走进来,她忽然没来由地想起三年?前那个冬日,她匆匆忙忙地从恩平侯府赶回?,一眼看见从风雪里赶来的他。
深青色的朝服,长身玉立,清风朗月。
“嗯。”他走近,在她身侧蹲下,掐了掐她脸蛋,“这?次倒是终于肯听话了。”
宋宜低头:“可这?次听话也没用啊,若不听兴许还好?些呢。”
“孟添益这?人已经丧心病狂了,不能常理待之,别想了。”他轻声道,“我们出京之时,大人就已染了病,如?今本也是强弩之末了,别难过。”
宋宜知他其实才是心里最难过的那个人,但他这?般说了,她也不好?再提此事,噤了声。
他将那道诰封文书递给她:“择了处宅子,在定?阳王府后街,日后叫你爹将后院给你开?道门,不必出府也能回?娘家?了。”
宋宜低低“嗯”了声,这?诰书为?何没有直接送到府上,她不用问也清楚。
她静静看了他一眼,她这?才恍然发?觉,她从前以为?他不过是玩笑间逗她的讨巧话,他好?像都一一做到了。
当日含元殿,他说他既然敢应下她,那那些人让她受过的罪,他终是要一一还给他们的。到如?今,一切尘埃落定?,那些人竟然当真一个没得到善终。
当日他让她同他去北郡,说会带她重回?青云之上,如?今便为?她请来了这?道诰命。一品诰命夫人,好?像比县主还要高?上两阶呢。
新婚夜,他说日后不想让她再吃苦,日后就处处百般迁就,连她不爱吃苦药,他也并未像旁人那样随便给她一点蜜饯果?脯了事,而是百般琢磨,特地为?她新调了道不影响药效可以直接入药的糖。
哪怕当日在北郡,床笫之事上,她以为?他不过是在挑逗间出口的那句“日后除了父母,再不必向谁屈膝”,他如?今竟也做到了。
他见她久不说话,眉头微微蹙起,有些迟疑地问:“我做得太狠了?那我去站会儿。”
她当日不过是一时兴起,随口玩笑了句,他竟也把这?习惯持续到了如?今。她但凡不开?心了,他总要自行罚站一会,安安静静等她消气,从不同她说上一句重话。
他说完往外?头走:“我去外?头,不碍你眼。”
“等会。”她唤住刚到垂花门下的他。
她见他要走,起得急,不小心带翻了手炉。
她脑子里一瞬间晃过许多念头,到最后,只觉得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但被埋在雪下的鲜活生命却?都是无辜的。
她就这?么静静站在原地,注视了他好?一会。
沈度往回?走到她面?前,她才终于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这?些年?,你过得太不容易了。”
无事,从前不管寒风雪雨,我终是一个人。
如?今,我有你了。
“等开?春,九思?巷的海棠也该开?了。”他躬身,为?她拾起脚下这?只黄铜手炉,其上刻的并不是本朝寻常人家?常刻的瑞兽或牡丹,而是一枝海棠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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