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回家【四】(1 / 2)
在刘舜华的镇压之下,方家几人总算没再闹出别的幺蛾子。穿过一道大木门,踏上崎岖不平的石板小路,或大或小的茅草房较外头要更多一些,锦音偶尔趁其余人不注意踮脚远眺,竟还能捕捉到一两间瓦房的影子。
路边还摆了些板凳、竹笼,还有几根或是盛着水、或是装着旁的什么东西的木槽。锦音新奇得很,又不好多问,只得憋着一肚子话在心里胡乱猜测。
“唷,都这时候了,你一大家子的怎还在外头晃荡?”这大娘抱了个大竹篮子想往外头走,谁知竟赶巧碰上了这一大群人,一时奇怪得很。她眼儿尖,没等刘舜华答应就一眼瞧见了人堆后的锦音,觉着更稀奇了,“这怎还晃荡出个没见过的女娃子了?别不是上哪儿捡的吧?”
“什么捡不捡的,这是咱们家亲闺女回家来了。咱们一家下了农活就守在村门口等着呢。”本来方信鸿是不该搭茬的,女人间的话自该由她们自个儿说道。可他这会儿心情不错,也不计较这些细枝末节,嘚瑟地显摆起来了。
确实有人在村口等着,可这个“有人”里头显然不包括方信鸿。
锦音无语,看来她这亲爹也是个瞎话张嘴就来的。
也得亏刘舜华不下他面子,柔柔地笑着,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可不,我家这口子盼一天了,可算把人盼回来。只是这会儿天色晚了,乡亲们多半睡了,只得等到明早再同大家伙儿介绍。婶子,你怎么挑这时候去澣衣?”
大娘收回探究的目光,道了声嗐:“别提啦,我家老二月前娶的媳妇是个手脚懒的,做什么都坏事儿,澣个衣都能将衣裳捣出个洞,也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老二那耳根子软的,有了新媳妇忘了娘,老大媳妇又怀了身子,这事兜兜转转还不是落在我身上!”
刘舜华劝她:“小俩口新婚燕尔蜜里调油,虎儿同新媳妇多亲近也是正常的,哪能是忘了娘呢?你家新媳妇我也见过,瞧着也是个伶俐的,就是年纪小了些,须得有人在旁教导。等教好了,婶子你也能松快些。”
“要真如你所说,也不枉我成天在心里头求爷爷告奶奶咯!”大娘觉着刘舜华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话里头明里暗里都在挤兑她,“你就是老好人,哪怕是后头五里庄村那嫁不出去的,在你嘴里也能说成一朵花呢。也不是人人都能有你家这造化的,养了十三个年头的闺女居然是城里老爷的千金,这是多大的喜事哪!”
真假千金一事闹了那么大的动静,这小村子又是那么丁点的小,早把赵、方两家的那点儿事传了个遍。人人都知道老方家的二闺女在出生时被掉了包,人家实则是城里头赵家大老爷的嫡女!
穷乡下的男人养不起两个媳妇,生的儿子女儿自然也没有嫡庶之分,可这也不妨他们从这个嫡字上品出方心语身份的尊贵。又听说赵家是书香门第,家里头还有好几个当官的,村里的好事之人可都炸开了锅,直言方家这是要发达了。
事情发生后的头几日,方家的门槛几乎要被踏破了。平日里相熟的、不熟的都厚着脸皮上前来与刘舜华拉家常,仿佛这样就能从人家手中讨到些好处。
只是这日子是一天天过去了,方心语不见回来,城里的赵家也没动静,好似赵家派人过来真的只是想把女儿要回去,别的一概不管。
村里人觉着出奇,过了好一会儿,村里的“包打听”刘树根带着消息回来了。
原来啊,这真假千金掉包一事不是偶然发生的,是有人故意为之,将两家闺女调换呢!在赵家心里头,方家非但不是恩人,还可能是害得人家骨肉分离的帮凶。就这情况,大恩人成了眼中钉肉中刺,赵家哪还会关照老方家?怪不得刘舜华不显摆呢,敢情是心虚。
他们这会儿倒是忘了刘舜华一向不爱显山露水,自顾自地把理由往方家人身上套。连方信鸿少吃了一个窝头都能说成是愁得吃不下饭,生怕赵老爷家来逮了人问罪。
于是,大家又不去巴结方家了,变作了明里暗里嘀咕他家真是倒霉,替人养了十三年的闺女,水灵又能干的,一铜板没得就被人要回去了。至于他家的亲闺女,那可是货真价实在城里的金银窝养大的,哪能瞧得上他们?索性就当没了这个女儿吧!
真是到哪儿都逃不过这群爱叽歪的长舌妇人!
锦音不耐烦极了。她打小就在妇人们的明争暗斗里长大,打这大娘一开嗓她就听出这人与自家亲娘不对付。等她把话听完,更是觉得在说人闲话方面,乡间农妇同城里的夫人们也没多大不同,只不过是段数上有了区别。
宅院里的贵夫人们即便是想说闲话也要保全自己的名声,脸上得是笑眯眯的,就算是说嘲讽的话,语气也是亲亲热热的,好似她不是在骂人,而是在费心思教导你,听得人牙齿都要酸掉了。
而这位大娘吧,说话时神情愤愤,扣分;别人劝了她,她没在面子上领情,风度上不妥善,再扣分;说话酸溜溜倒是够了,可这酸气是从大娘自个儿身上冒出来的,没把别人酸个倒牙就把自己酸成个大醋坛子,着实不够看。
若非顾忌着方家的面子,锦音真想上前去堵得她无话可说。
看这位大娘不爽的不止锦音一个,程红秀听完她的话也气笑了,“张婶儿,你瞧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方婶也是好心劝你呢,你再是不领情也不用挤兑人家吧?”见说话的居然是程红秀,张婶儿也收敛了点儿,只是嘴上仍在嘀咕:“老方家的是给你灌什么迷汤了?秀丫头你净是向着他们,都不顾咱家过往的情分了。我瞧着咱老张家也不比老方家差,没看心语走了就不愿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