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17(1 / 2)
李佩雯说这话的时候,蒋珂又把灶下的炉底给捣掉下去了,灶底正漏风。才要勾上来的时候她听?到李佩雯的话,手上一个不留神,火勾子一转,炉底又噗一声掉回了草灰里。
李佩雯卷卷袖子过来接过她手里的火勾子,往草灰里探着找炉底,“你准备好了没?准备了就?去考看看,兴许这回就?考上了。一天考不上,这么呆家里,心里就?不踏实一天。”
既然有招兵,那肯定就?要去考试试。不管考得上考不上,机会?来了就?不能错过。这种事情,也容不得她来挑挑拣拣。
蒋珂吞吞口水,“我明儿个就?去招待所看看。”
李佩雯把炉底勾了出来,晾了晾,手拿着塞去灶下,“别跟人说去,闷不吭声的,考上领了军装他们自然看见了。没考上,就?再等下回。”
蒋珂点点头,就?把这事儿往心里搁下了。
晚上吃了饭洗漱好,她便?早早躺去床上睡觉。这年代没手机没网络,早睡早起的习惯一点儿也不难养成。没什么撂不开手的事,干瞪着眼吹胡子去熬夜么?
这一夜蒋珂睡得也异常踏实,晚上十点钟睡的觉,早上六点半准时起床。在微蒙蒙的晨光里洗漱做早饭,然后和李佩雯一起吃早饭出门。
李佩雯骑自行?车载她出胡同,出了胡同口又走了一段路,在一个四岔路口把她放下,跟她又详细说一遍招待所的路怎么走,并嘱咐她,“去看看,能报名先把名报上,报完名早点回家。”
蒋珂应她的话,和她挥手说再见,然后先看着她的自行?车过了路口,自己才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因?为出门的时间?早,又只是去看看报名情况,所以蒋珂也没有太赶步子。以正常步速走到招待所,大约是早上九点多?钟。
到了招待所大门前,果然瞧见了一张招兵告示。写?的很清楚,是南京军区的文工团在北京招兵。再仔细看看时间?,他们在北京招兵只有五天,现在已经是他们招兵的最后一天。
这时候的军区文工团处于?鼎盛时期,每个军区的文工团也都会?到全?国各地招兵,希望招到一些更好更优秀的人才。
蒋珂进了招待所便?去找南京军区的招兵处,问他们现在还能不能报名参加考核。一个穿绿军装扎马尾辫的姑娘给她拿了张报名表,笑起来眼睛弯弯的,露出一嘴整齐洁白的牙齿,跟她说:“你先填表,填好了我带你去测身高体重。”
蒋珂接过报名表说了声谢谢,便?到一旁的桌子边坐下来填表。报名表填好了,送去给那姑娘。
那姑娘拿着她的报名表看了看,看着她低声:“蒋珂?”
“嗯。”蒋珂点点头。
说了一下名字,那姑娘也就?没再说什么,领着她去测身高体重视力。
等蒋珂测完这些出来的时候,再找那姑娘却找不见了。面前换了个人,成了个穿军装的男同志。因?为是男同志,蒋珂也就?没细看他的脸,眉眼稍垂,只看到他手指修长,指节分明,拿着她的报名表问:“蒋珂是吗?”
蒋珂点点头,回了句:“是。”
这男同志看她微微低着眉,文静话少的样子,便?上上下下把她打量了一番,说:“你们北方姑娘也这么弱不禁风?”
蒋珂不懂他说这话什么意思?,忙抬起头来。不知道管人叫什么,注意到他穿的军装上是四个口袋,便?看着他问了句:“首……首长,不合格吗?”
男同志听?到蒋珂叫他首长就?乐了,情不自禁地笑起来,目光看进她眼睛里,看得她忙又低下头来,然后才开口对她说:“合格,进去吧。”
蒋珂只觉虚惊一场,低着头暗暗松了口气,忙跟他鞠躬道谢,又往里去。
文工团考什么蒋珂现在心里是十分有底的,有些措手不及的是,没想到到这里领了报名表填上就?立即要考试。还好她走哪都有在书?包里带舞蹈鞋的习惯,倒也没什么应急不了的。她在往排练室走的路上,脑子里就?在一遍遍地回想各种舞步,同时深呼吸给自己打气。
进了排练厅,发现还有别的人在接受考核,她便?安静地站在一旁等着,把自己书?包里的舞蹈鞋拿出来换上。等到叫到她的名字,方才往排练厅中间?去。
到了排练厅中间?,蒋珂背对一整面墙的大镜子,给考核军官鞠躬行?礼。她不会?行?军礼,还小学初中上学的时候每周一升旗,学校里会?让行?礼。到高中的时候,连升旗仪式都没有了。所以,蒋珂一本正经行?军礼的时候,脸蛋上是有微微红意的,没底气。
但等她跳起舞来,便?是这屋里最闪亮夺目的人,起势之后不过一瞬,就?抓住了在场所有人的眼珠子。再然后,她便?成了这排练室里的焦点所在。屋里除了她脚掌脚尖在地板上发出的蹬跳踢踏声而外,没有别的声音。
她会?的舞蹈又新?潮前卫一些,许多?动作?难度很高但她做得一点儿不拖沓。所以她给在场人带去的惊艳,是超出了他们预估好的新?兵水准很多?的。
等她跳完,微微喘息着在原地站稳步子,收势站好,跟面前的考核军官又鞠了一躬,全?场都没有人说话。
蒋珂站着不敢动,想着下头还要再让她做些什么才是。譬如模仿,譬如问她还会?不会?唱歌朗诵,会?不会?什么乐器。然只又等了一会?儿,蒋珂便?听?那考核军官说:“可以了,下一个吧。”
蒋珂这就?有点懵,她不过才跳了一支舞就?让她走了?其他的都不考核了?这是没看上她的意思??
她有些急切起来,心里想要争取,便?忙开口说:“首长,我还能唱歌,我可以再唱首歌吗?”
这考核军官是个年近中年的女人,坐在桌子后面也是身姿笔挺的模样。她看着蒋珂,脸上没什么表情,倒是允许她唱歌,问:“唱什么?”
蒋珂双手的手指虚握成拳,道了句:“北京颂歌。”
唱歌这方面,她自然也是做了准备的,依蒋奶奶的话,每天早上起来的时候会?稍微练一会?儿。她准备的这歌也不简单,又慢又要转调子,特别难唱。为什么不选朗朗上口好唱的?因?为她觉得难唱的唱得不好,好像没那么丢面儿一点。本来就?是额外准备的,不太出糗就?行?了。
蒋珂对唱歌没那么有把握,所以看起来多?少有些不自信。而她对唱歌持有的那点自信,也在她唱到“啊……北京啊北京……祖国的心脏……”时,被在排练厅里听?着的人给笑没了。
所以她只唱了半首,然后自己也不好意思?再唱下去,住了声给考核军官鞠了一躬,微红着脸离开了排练厅,把地方让给了下一个人。
情况不如她所料想得那般顺利,便?让她有些垂头丧气。她到排练厅外的角落里换下舞鞋,没精打采地把舞鞋装回书?包里,然后起身把书?包带子挎过脑袋挎到肩上,便?耷拉着脑袋往招待所外去了。两根长辫子垂在脸蛋儿两边,也有些怏怏的,配合她的心情。
蒋珂想,这回肯定又是没考上了,真丧。
丧了一路,出了招待所的大门,抬头看外面的春光,深吸了口气又想,越挫越勇,下回再战吧。
她这便?又挺起腰来,撂开步子打算跑回家去。却刚跑了没多?少步,后头又有个人拿着报名表捂着头上的军帽来追她。追到她面前拦下她,气喘吁吁地问:“你是姓蒋吧?”
蒋珂看着这个面生的男同志,点点头,“是啊。”
那男同志还喘呢,把报名表给她看,“是你吧?”
蒋珂看了看报名表上的名字,又点点头,“是啊。”
那男同志不大喘了,把报名表收回去,“跳得那么好,跑什么呀?正找你呢,回头人就?不见了。你被我们文工团录用?了,明天下午一点钟,到招待所来领军装。”
这是什么剧情走势?蒋珂听?了这话觉得跟做梦一样,呆愣地看着眼前的男同志半天,难以置信地问了句:“您说什么?”
“小蒋同志。”男同志声音提高了些,忽学起北京话来了,说:“蒋珂同志,您,今儿跳得特别好,把我们都惊着了。我们舞蹈教员周老师瞧上了您,叫您啊,明儿下午一点钟,麻利儿的,来咱们这儿,把军装领回去。”
两遍不一样的话,说的是同一个意思?。蒋珂这回听?明白了,忽笑起来,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只好伸出手去,跟眼前的男同志说:“谢谢您了,实在太感谢了。”
他的出现,在这一刻,改变了她的人生。
这男同志看她伸出手来,自然也就?握了上去,很郑重地说:“欢迎加入我们文工团,小蒋同志。”
蒋珂摇着他的手笑得一脸灿烂,“谢谢谢谢,特别感谢您。”
蒋珂从招待所踩着阳光走后,这位年轻战士看着她的背影长长吐了口气,缓好了气息,才收回目光来回去招待所。
他叫昌杰明,是南京军区文工团的贝斯手,一名入伍好多?年还没入党提干的文工团战士。而那个扎着马尾辫给蒋珂报名表笑起来一口白牙的女干部,叫施纤纤。说了蒋珂身架子纤弱的,被蒋珂叫首长的那个,叫安卜。
而这三?个人……在考核这一日,都没在蒋珂的脑子里留下多?少印象……
蒋珂只记得考核女军官那张没有表情的脸,让她以为自己这回又没考上。那考核女军官是他们军区文工团舞蹈队的舞蹈教员周老师,蒋珂也记得。
因?为顺利地考上了南京军区的文工团,蒋珂走起路来都是飘的,每走几步就?转个圈儿,嘴里哼着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小歌小调儿。虽然她唱歌没什么天赋,但高兴了就?爱哼那么两声。
一直这样到家,她还在哼。淘了米焖米饭,从灶后起来那么一下也能踮脚摆个架势,活脱脱一舞疯子。
蒋卓放学回来了,看到她的样子,自然问她:“姐,遇着什么高兴的事了?”
军装还没领到,蒋珂不想早早把话说出来,便?看着蒋卓回了句:“明儿你就?知道了。”
蒋卓看她神秘兮兮地不肯说,也就?不问了,道一句:“那我就?等明儿吧。”
他那哪里叫等,蒋珂心里那才是真的叫在等明儿呢。一下午都是在游神里过来的,高兴得那嘴角的笑意就?没退下去过。拿板凳坐在镜子前,捧着自己的脸,觉得怎么看怎么好看。
她穿越前的样貌也不差,和现在的样子有七八分像。所以说穿越大概也不是瞎穿的,两者之间?总还是存在着某种牵扯不断的联系。至于?是什么,没人说得清罢了。
但这些蒋珂现在已经不再去多?想,她到这里快一年了,已然适应了这里的生活。现在又如愿考上了文工团,只觉得自己在这个时代已经有了自己存在的意义,不像一开始过来时候那么痛苦不堪。
蒋珂一下午就?这么在镜子前傻坐了过去,晚上躺到床上的时候,压根儿也睡不着,便?瞪大了眼睛看头顶的房梁,浓稠的夜色里,只看到模糊的一点黑木头。然后她就?这么睁着眼熬了一夜,一早起来,那还是精神抖擞的。等李佩雯起来洗漱结束的时候,她把早饭都烧好了。
李佩雯去盛稀饭,看着她眼睛上的黑眼圈,故意说:“多?大点事,就?高兴得睡不着觉了?”
蒋珂呆着眼睛珠子也看她,“我看您也没睡得好到哪里去。”
李佩雯闷笑,“我闺女考上了文工团,我能睡得着么?”端着碗去到桌边坐下喝口稀饭,又跟蒋珂说:“下午领了军装,明儿我带你去照相馆,照张好看的相片,我带去单位给她们都瞧瞧。”
蒋珂把笑压在嘴角不往外溢,看着李佩雯,“您就?不怕人说您臭显摆?”
李佩雯吃咸菜啃窝头,“她们要是也有这样的闺女,怕是要穿着军装领着遛遍整个北京城呢。”
蒋珂笑出来,只觉得自己心里那是越发等不及了。
而后这一整个上午,蒋珂就?是抱着家里那巴掌大小的旧钟等过去的。蒋奶奶边儿上瞧着她,看她不跳舞不喝水,就?抱着钟傻坐,还当她病了,死活要带她去街道卫生室看看。
蒋珂抱着那钟还不松手,跟蒋奶奶说,“奶奶,我没病,我等时间?呢。十一点我开始做饭,等蒋卓放学回来吃过饭,差不多?十二点,我洗完碗就?出去。路上一个小时足够的,拿完东西我就?回来。”
蒋奶奶听?得有点糊涂,问她:“拿什么东西?”
蒋珂终于?还是没忍住,跟她说:“奶奶,我本来想把东西领回来再告诉您的。我忍了一个晚上了,可我现在实在忍不住了,我要告诉您!”
蒋奶奶听?她脆声脆语,说话语速越来越快,声音越来越高,就?看出她是憋坏了。她眯着盯着蒋珂,顺话问一句:“快说!”
蒋珂深吸一口气,把声音又压低了,说出来只有气音,“奶奶,我考上啦!待会?儿,”指指怀里的钟,“一点钟,我去招待所领军装。”
蒋奶奶听?到这话的时候立时就?喜懵了,心里噗通噗通地跳,要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然后她突然一把抓住蒋珂的手,问她:“考上了?哪个军区的?”
蒋珂眼睛亮亮的,嘴角抿着笑,声音还是小,“南京军区的。”
蒋奶奶听?完这话就?乐坏了,拍起大腿来了,拄拐杖起身要出门炫耀去了。
蒋珂看她要走,忙一把拉住她,“奶奶,您干什么去?”
蒋奶奶很是直接,“跟我那些老姐们儿说说呀,让她们还笑话不笑话咱孙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