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1 / 2)
岭南进入盛夏,暑气正酣,茉蓿院中满园花木掩映在树荫下纳凉,清风拂来,花叶簌簌作响,三两只夏蝉隐匿在翠浓枝桠间叫唤。
紫薇疏影里,夏风穿堂而过,却被一扇素锦薄纱屏风阻了去路,碧色薄纱虽清透,纱质却密实,只隐约可见屏风后的景致。
着粉衫的小姑娘撅着小嘴,柔软似绸般的乌发乖巧的贴在衣襟上,默不作声的发泄着不满,粉嘟嘟的脸颊上酡红一片,这般可怜兮兮的小模样,直教人忍不住心软,身旁打扇的丫鬟恨不得多生几只手来为她扇风。
嬷嬷心疼的看着小主子,前些日子东市最大的冰窖子塌方,府里的冰见了底,整个余府已经两日没用上冰,偏生撞上三伏天,热得人都要化了。昨儿趁她不在,小主子让不懂事的丫鬟打了井水来沐足,夜里就闹起了肚子。眼下即便小主子热得发脾气,嬷嬷还是不肯松口,“幼幼,女儿家不能用刚打的井水,嬷嬷这是为你好。”
小主子金尊玉贵,全府上下现在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可不得精细着些。眼下这个天儿,若是用井水,只会适得其反。
幼幼咬着下唇,委屈巴巴的看着院里刚打上来的井水,清冽又酥凉,小姑娘的眼神就像刚出生的小奶猫似的,实在是太招人疼,嬷嬷微叹了一口气,“幼幼乖些,嬷嬷现在就去火巷瞧瞧冰来了没。”
说罢,便让容烟守着幼幼去午睡,她和容晴去一趟火巷。
余府的屋舍是岭南大宗族里常见的驷马拖车式布局,从幼幼的茉蓿园到火巷,得穿过大房的外庭院和厝手间,这一处正在修缮绿植花树,少不得弯绕,幼幼知道嬷嬷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假模假样的上榻,哄着容烟一起睡。
待容烟忍不住犯困,没多时便小鸡啄米似的打盹,女孩儿圆溜溜的大眼睛一转溜,窃笑着跑出了院子,九岁的小姑娘才不管会不会着凉,心心念念想着茸息园里清凉的荷花池,嬷嬷既然说不能用井水,那她便用池水好了。
茸息园靠着府里下人住的地方,因着常年不见光,所以此处十分凉快。午后的院落仆人们大多也在午睡,无人打扰,幼幼满心欢喜的将雪白双足从罗袜里放出来,一截玉生生,捂得泛粉的小脚丫伸进了清冽的水中,小姑娘瞬间被凉得一个激灵,浑身都舒畅了不少。
......
寒江跟着余府里的罗长工,从码头一路运送着冰块,来到同兴街余家。
穿着短褐的罗长工甩着汗巾连连抹汗,他看着身旁这个俊俏的僆仔,忍不住抱怨:“这东市的冰窖都不知几时可以整好,这点冰哪能够?”
寒江随声附和,似是不经意地道:“阿叔讲得冇错,主要是卖冰的只有东市这一处地,这一塌,冰价又得贵一成。”
罗长工连连点头,想到几年前他还能吃到些碎冰果子,如今可别提了,冰贵得吓死人。
“可不是,当年商会卖冰的不止东市,现在被陈老板一手包揽,我们这些个普通老百姓,边个用得起?”想到眼前的少年人是陈老板手底下的小弟,罗长工尴尬的嘿嘿一笑。
岭南暑天长,又不产冰,用得起冰的都是些非富即贵的人家,冰价便宜的时候,普通人一年到头还能买得起冰镇的吃食,现在冰市被陈老板垄断,这冰就一年比一年贵了。
寒江敛起漆黑的眸子,旁人根本不知他在想什么。当年商会里卖冰的大户有好几家,后来为着这块肥肉,陈老板将最大的对家害了个家破人亡。而那位对家,正是寒江拜下的师父。
寒江收着声儿道:“现在冰价贵,我们大东家也心急,前些日子我去了一趟南都运货,听讲京城有凌人弄出了水生冰的法子。”
罗长工眼前一亮,立马道:“水生冰?!还有这等事?”忽而又想到了什么,悻悻地道:“眼下这节气儿,水哪能结成冰?你这不是搵我寻开心?”再说岭南这地方,就算是冬天,也结不成冰。
“阿叔,这水生冰可不是靠天气,而是靠...”还未等寒江将话说完,余府的后门便响起起栓的声儿,门随即被打开,露出一个穿着青衣的小厮。小厮见是府里的长工,仿若看到了救星一般:“快些进来,将车推到火巷去。”
罗长工止了话头,不忘出声提醒寒江:“僆仔,进了府少说话多做事,眼珠子别乱睄。”
寒江从小混迹在这一片,自然懂得这些个大户人家的规矩。这是他第一次来余府,虽然好奇,但还是点点头,冲着长工咧嘴笑,一口大白牙将脸皮衬得越发黑黝黝,道:“阿叔,我懂。”
寒江悄悄抬头看着一路进来的地方,视线慢慢变得宽敞,尽管是下人的后包房,但依旧气派得紧。寒江看得垂涎不已,想着帮师父报了仇,将冰市重新夺回来,他也要造一间这样的府邸来住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