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2 / 2）
“嗯，也行。”
晚春的公园晚上只有稀稀拉拉几个行人，路灯阑珊，衬映着大马路外繁华的闹市，显得越发幽僻。两人随便找了一处长椅坐了下来，王馨不知何时从包里掏出一包烟，甩出一根叼进嘴里，拢在手间的打火机亮起一簇火苗，衬得她的手指修长而白皙，指尖却微微有些泛黄。
“抽烟不好。”顾浅草皱了皱眉，迟疑了一下道。
“我也知道。”缓缓呼出一口烟雾，王馨的目光开始变得迷离，“但是没办法，我已经停不下来了，如果我不找些事情做估计会疯掉。”
“听说压力大的人会抽很多烟，你这阵子一定非常艰难，我能想象得到。”
“呵，你想象不到。”缱绻烟雾下，女孩的脸上闪过一抹狠戾，“那根本就是一帮禽兽！”
“他们到底对你做了什么？你们家欠了他们多少钱？到底是怎么欠下的？”
“一百多万。”
“这么多？”顾浅草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只是利息。”
顾浅草瞬间就说不出话了。
“我爸爸去年生意失败，欠了一屁股债，不断有债主上门来讨债，把我们家搞得鸡犬不宁，为了寻求挣钱捷径，有人建议他去赌博，并向他推荐了一家可以贷款的金融公司，但是利息很高，我爸被逼得走投无路，只能先去贷了一笔钱，抱着放手一搏的心态，结果头一周就赢了一大笔钱，把债务都还清了。
当时我们全家都很开心，但我妈妈却也担心他会因此深陷，就劝他别再继续赌，回归正途，用赢来的钱重新经营生意。他嘴上是答应了，背地里却攀上了这颗摇钱树，瞒着我们偷偷去赌，结果越陷越深，最后还迷上了炒股，炒债券，把赢来的钱全都输个精光，最后又只好去那个金融公司借，谁知利息却比原来高了好几倍。为了赌本，我爸还是借了，而且还拿K城的两处房产做了抵押，担保人写了我的名字。
后来钱越借越多，超过了那家公司的借额上限，他们停止借钱给我爸，我爸爸趁着手上还有点钱，跑到了国外，最终他们找上了我和我妈，我们才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原本那时候连本带利只有三百多万，但他们是驴打滚的利息，息滚利，利滚息，很快单单是利息就超过了一百万，以后只会与日俱增，我跟我妈根本连零头都还不上，两处房产也被迫转让给他们，我最终也被他们逼去了他们门下的夜总会工作。”
“怎么会这样？”顾浅草想不到事情会严重到这种地步，之前还想着把王馨保释出来后她可以继续回学校上学，但现在看来却是奢望，“即使是欠债，他们也不能以武力逼迫你去那种地方工作啊！而且借钱的是你爸爸，你已经是成年人了，他怎么可以擅自签上你的名字？你可以去告他们。”
“告？哈哈，自古官匪是一家，你以为这话是空穴来风吗？你知道那些灯红酒绿的酒吧里每晚都发生一些什么事情吗？扫黄的一年到头都在抓，可也不见哪个领头的被逮到了，也不见哪家酒吧倒闭了，报纸新闻上频频曝出的往往都是失足女被拘捕的消息，永远也看不到嫖客和幕后老板的影子，你以为为什么会这样？你告？你找谁告去？”王馨甩了甩覆住眼睛的流海，嘴角扯起一抹凄然的笑，“我可算是看清了这个世界的真面目！只有生活在地狱的人，才会明白地狱是什么样子的！”
顾浅草垂下眼帘，眼里的悲伤浓得化不开，他突然连再开口的力气都没有了，“就算……就算是要还清债务，也不一定要去‘接客’的，夜总会不是也有普通的工作吗？不是非得……”
“顾浅草！我想你到现在都还没搞清楚事实吧？”王馨突然厉声截断他的话，猛然甩掉手中的烟头狠狠地踩了一脚，“你以为那些每天躺在床上打开双腿，伺候不同男人的女孩，她们都是自愿的吗？自甘堕落，天生犯贱？”
顾浅草被她猛然拔高的声音震得一楞，半天没能回过神来，“你，你的意思是……他们逼你……”
“我被强-奸了。”王馨闭上了眼睛，却没有流泪。
顾浅草浑身一震，愤怒充斥了双眼，但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浑身颤抖地坐在原处，听着女孩异常平静地叙说，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在这之前，我还是个处女，一直幻想着有天我的王子能骑着白马出现，然后我就可以把我最好的一切全都献给他，看不出来吧？我这样的假小子也会做着这种不切实际的美梦，是不是很蠢？事实上这是每一个女孩的梦想吧？可现实却是，并不是每个女孩都能成为公主的。”
顾浅草双手蓦然握成了拳，指甲深深地陷进了肉里，“他们这就是犯罪！”
“没用的，那天晚上我被迷晕，根本就不知道是谁上了我，他们带了套，房间里也没有摄像头，录音什么的，根本更不可能有，总之……想告他们，证据明显不足，我也没这个胆。”
“但总要试试，你不试就一点机会都没有！这种事情怎能就这么算了？这样只会助长他们的气焰，让罪犯更加猖獗！你这是在帮他们你知不知道？”
“可是我害怕！我害怕！”王馨大吼出声：“你知道我家现在已经变成怎么样了吗？我妈甚至都为了还钱去卖肾！她就是不想我去接客，所以才会瞒着我接受他们的建议去动这样的手术，她身体本来就不好，现在几乎是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了，我连给她看病的钱都没有，如果我妈没有了，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我只能去做这种工作，因为这确实能挣很多钱，他们也同意我抽出一点钱来给我妈看病！我别无选择你懂不懂？”
“卖肾？”顾浅草整个人都懵了，喃喃自语道：“这都是犯法的……犯法的，犯法……”
“小草，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冲你发脾气，我真的，真的是……”王馨见他一副被吓呆了的样子，眼泪顿时涌出眼眶，“我也知道这是犯法的，但是，我们别无选择你懂不懂？他们背后有强大的黑帮支持，有的钱，手下多的是为他们卖命的人，完全可以替他们顶罪，如果遭到报复，我真的不敢想象，我不为我想也要为我妈想，我真的怕呜呜……真的好怕，我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小草，你说我该怎么办呜呜呜……”
王馨说到最后泣不成声，整个人都崩溃地靠向了顾浅草，最后被他伸手揽进怀里狠狠地抱住，眼泪跟着流，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从未有过的无助，他突然发现，他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还远远不够。正义的力量是如此的渺小，而黑暗正在无限扩张，像是要把整片天空吞噬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