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漠北年岁荣枯（终）（2 / 2）
“我知道......”他轻笑了一下，不管妖怪还是人，身上有没有血腥味这对有些人来说分辨是很明显的。
他忽然直起身，吓得花渐狸赶紧伸手扶他。他握着他已经十分尖利的爪子，然后看了看洞外漫天璀璨的繁星，忽然有些释然的笑了.............
“你答应我，除了这一次，以后决不可枉伤人命。”
花渐狸一愣，不明所以。
然后他指尖一热，浑身却霎时冰凉了..........
“阿......笑.......？”他瞪圆了那双兽眼，亮金的瞳孔里倒映出他一辈子的噩梦............
这对利爪坚硬锋利，以前是他保命的利器，现在呢？他却只恨不得从来没有过这一双爪子。
白笑握着他的手，锋利的尖端已破开他胸前的血肉，血顺着衣襟，衣袖，还有手上柔软的皮毛滑下..........
很疼........但及不上他十岁那年灭门时的痛楚，所以还可以忍受.......
他看着眼前一脸惊惶的“人”，有些疲倦的笑了，道：
“把它掏出来，吃了它，然后活下去..........”
“不不不......不不.......我吃素的”他头摇得很猛，手却不敢挪动一分，心头一阵冰凉不断蔓延，他恍惚明白这就是人们口里说的绝望.........
“嗤......你一只狐狸，吃什么素.......”白笑讽刺道，随即又有些黯然：
“但就这一次，今后你若敢有第二次，我做鬼都不放过你.........”
“不要.....不要......我不要.....”他浑身开始发颤，抖抖索索道：“让他们抓我走吧，我不要你的心，你不要死.......不要.......”
“你就算不吃，我也是要死的，趁着还能用，不要浪费了.......”他淡笑着，就这么轻描淡写的决定了自己的死法......
“笨狐狸......你拿了我的心顶了我的命，就得替我活下去........”他断断续续道。心里有点可惜又有点不甘。他想起他原本的心愿，他是要报完仇去找李寻欢的..........
对了，李寻欢...........他缓缓勾起唇，把嘴凑到他耳边，胸前的利爪更深了.......
“你顶了我的命，就替我报恩吧...........李寻欢，你替我报答他.......”他声音越来越低，却仍努力说道：
“他救了我两次.........一次救命.......一次救心.......你不知道怎么才能拯救人心，可以请教他.......”他低笑了两声，恩同再造，没有什么比这更适合他形容李寻欢了.........
“他说过，爱和恨一样。。。耗人心力，他希望。。。。我心里充满的是爱而不是。。。。恨，所以........你千万也不要恨...........”他眼前恍惚浮起李寻欢温润担忧的表情，有些想笑，他扯起嘴角，露出了花渐狸见过的最真心的笑意............
爱和恨一样耗人心力.......人心本是空的，我听你的，给它塞进了爱........果然我活的轻松多了...........
“如果你见到他.....记得告诉他......白笑过得很好......真的.......只可惜.......只可惜..........”可惜没能回到他身边，他这样的性子，谁能让他幸福啊...........
“欠了的债要还........承了的恩要报........天经地义.......你说是不是.........？”
“替我活下去吧.....笨狐狸...........”
花渐狸瞪大了眼，却看不见除了黑暗以外的任何东西............直到怀里的身躯已经冰凉，手上的血液都快凝固.........他听见自己嘶哑的不像话的声音：
“好........”
他已经摸到了他的心脏，温热的甚至还在微微震动........这或许是他的错觉........这样虚假........这样真实............
他真的把它挖出来了，只有满天的星光零零碎碎撒到洞里，他只能凭借手心描摹它的形状...............血液似乎是香甜的诱惑着他每一个细胞，猛地张开嘴.........这一场景能让最胆大的人毛骨悚然..............他怂人的金瞳里满是疯狂到极致的绝望..............
轰隆隆！久旱的漠北一瞬间黑云压地.........
闪电印的荒寂的旷野一片狰狞...............
老和尚和老道士赶到附近时还纳闷天怎么忽然变了，他们着急的到处寻找那一人一妖的踪影............那人中了一记紫金钵，八成是活不成了。这样想着，老和尚狠狠看一眼还整一脸阴骛的小和尚.........
“那个男人他杀了我全家！”小和尚眼里满是怨毒.........
老和尚扬起的手半天落不下去，最后颓丧道：
“你走吧.........”
小和尚愣了愣，似乎没想到他师父竟然要赶他走？
可没时间给他们再做什么反应，老和尚和老道士突然一脸惊骇的看着西北方向，浑身汗毛不约而同竖起............好可怕的妖气！
“啊啊啊啊！！........”暴雨突至，喝着轰隆的雷声，一声凄厉的哀嚎响彻整个荒野..........................
爱是什么，恨是什么？活着是什么，死了是什么？没有意义，对他来说又有什么意义？
三个人呆立在荒野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抱着白笑的花渐狸一步步走近...........老道士原本中气十足的声音现在软了底气：
“妖妖......妖孽......”他声音不大，完全被噼里啪啦的雨声掩埋。
但花渐狸还是听见了，缓缓抬起头，看着全身湿透不停淌水的三人，好冷的一眼，比这刺骨的雨水更寒，比这刮人的疾风更猎........
他又缓缓埋下头，看着面如白纸的白笑，一步一步从他们面前走过..........
没人敢拦他，等他的背影淹没在夜雨里，老道士一脸骇然的对老和尚道：
“它它它......它竟萌出了第九尾........”
狐有九尾，当它萌出第九尾的时候，鬼神莫欺。可万千年来，九尾狐从来只在传说中出现....................
雨歇，一个老妇带着孙儿到郊野的荒树林里采蘑菇............
“大哥哥，你在干嘛？”小孩咬着手指一脸好奇的问这个红衣服的少年，他赤着手，手上满是泥巴.........
“挖木头，做棺材.....”他头都没有抬，冷冷道。
“为什么不去买？”小孩歪歪头，挣开老妇满是惊慌的拉扯。
“地下三尺三村的树根做的棺材，才是最好的棺材。”
“哦...........”小孩被一把拉回老妇怀里，老妇紧张的盯着头也没抬的红衣少年，心道：自己怕是碰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小幺，快走，这人怕是是妖怪，会抓了你去吃的.......”老妇抱着小孩紧张的往后退.................
妖怪？小孩一脸兴奋，小小年纪胆子倍儿大，对那人喊道：
“你是妖怪？妖怪可以活很久么？是不是比村长爷爷还久？唔唔唔.........”老妇一把捂住他的嘴，脚底抹油跑得比一些武林大侠还快..........
那少年动作一顿，半晌，怔怔道：
“错了，妖怪有了心，就只能活一个月.........”这天，他和白笑认识才刚满一个月........................
妖怪没有心，所以也没有眼泪，所以不管他再怎么难过，也不会有一滴泪水.........................但现在，脸颊边滑落到温热是什么？
他拿手背一抹，却是一片腥红.............原来妖怪真的没有眼泪啊.................
山西太原，六月的天，城内醋香阵阵...........
花渐狸终于见到李寻欢了。鬈发白衫，碧波般温柔的眼，对谁都是一脸清润的浅笑，像三月的风四月的春水，看一眼，心就醉了...............
他粗布破衣，脸画的脏兮兮，隐在人群里，怔怔的看着他走过，有些羡慕有些嫉妒...............他就是李寻欢啊.........
李寻欢是个好人，人一旦好到一定程度，就近乎愚了。但李寻欢却是那少数既不蠢又很慈悲善良的人，尽管他有时候让爱他的人为他提心吊胆，对他的性子恨得咬牙切齿，可就算是念叨着，心里也是暖的...........
小李飞刀，例不虚发。花渐狸郁闷的隐在他身边整整三个月，一直没发现可以救他的机会。天一冷他就咳嗽，病得厉害的时候整日整日起不来身，眉间总纠结着痛苦，每每见到花渐狸总怀疑，救他真的是种好选择吗？这人活得太痛苦太清醒，或许死亡才是最好的解脱吧？
但他醒后，这个想法便完全被推翻了。一个病的半死不活的病人竟能有这样充满生机和希望的眼睛，这样的人不会求死，也不该死的................
他曾以为山涧溅落的溪泉是全天下最干净的东西，透明晶亮闪着阳光，可现在他却发现，原来世上比那更干净的，是这人的眼睛....................没有什么比岁月沧桑更能洗涤人的灵魂，有人在其间迷失浑噩，但李寻欢无疑是另一种被澄澈涤荡的人...........
他有些苦涩的笑了，他知道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比上这人，有些心服有些敬佩...............这人是他的师父，无怪他这样骄傲...........
李寻欢的情伤真个江湖都知道，这也是他的敌人乐于抓住不放刺伤他的一点。花渐狸对于这一点实在气得牙痒痒，不就一个女人嘛，至于为她整日整日的喝酒，整日整日的守护吗？
孙驼子的酒馆是他如今落脚的地方，因为这也是李寻欢如今落脚的地方。当然他的存在没人知道，有时他混迹在门口的流浪汉里，有时隐去身形，心里想着，照李寻欢这么个喝法，等他什么时候要病死了，他就可以救他了.............
一只妖怪若不想人知道它的存在，就算那人本领通天也没有用，何况是善于伪装的狐狸精。他百无聊赖的躲在一边，看着那人又开始喝酒，心里叹息道：情深不寿慧极必伤........原来人说的是这个意思...........
忽然，他浑身蓦地一凉，刷一下转过去紧盯着李寻欢，拧起眉心凝神看去...............
呵！他看到什么？一个“背后灵”？
白衣如苍雪，气凌若寒冰。他转过来了，花渐狸下意识一缩脖子，难道被发现了？却见他疑惑的皱了下眉，又把头转回去了，看着李寻欢，眼神竟是说不出的温柔..............
花渐狸忽的有些心酸了，也不知是为这人还是为自己.............
所有人都以为李寻欢死定了的时候他却总还是能活下来。花渐狸深感自己不能再继续呆在这了，且不说他身边那个不知身份的灵魂可能会发现他，何况他在这根本找不到机会救他的命.......这样的话，那白笑的债呢？
他启出本命阵法，算了整整七七四十九天，终于算出李寻欢今后所遇大劫的眉目。端着罗盘法器他一路向西............
越过山越过水，在最后穿越了一片迷雾朦胧的树林，罗盘指着他到了一个地方，他抬头一看——云安寺..............
“这位施主，你所来何求？”
“出家.....”
“何故？”
“等人。”
..........................
“你叫什么？”
“了空..........”花渐狸扯出笑。
是了，这辈子，了也是空，空也是空，不叫了空叫什么？
.................
云升云起云终安............他眉目一日日疏淡，有一日他走出房门，把院里扫地的小和尚吓个不轻。“啪”一声，扫帚落地，小和尚一溜烟没影了............
他原本眼里漂亮的脸蛋爬满皱纹，一笑就是一脸褶子，原本斜挑向上的眼梢坠下，看着就露出一股暮气............一夜之间老老垂矣...........
笑着堆起一脸褶子，他掏出怀里的瓷瓶，朱红圆润的药丸发着柔柔的红光，像两个小火球。他满意的轻摇了摇，收回怀里..............
这是他的内丹，妖怪没有心，只有一颗内丹，这和人的心脏一样重要............他原本只有一颗的，但他吃了白笑的心脏，就多出一颗，赤红圆润婉转流光，每一颗都能逆天改命，逆了这天，改了李寻欢的命.........................
这世界，了也是空，空也是空，除了等待他本就一无所有，叫了空实在在合适不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世界有人疏旷有人萧落，笑的再开心，背后也难免孤寂............
不知道有没有人会想，这只叫花渐狸的蠢狐狸是不是喜欢白笑.........这点不好说，但白笑对他或许有感情，可却绝不是爱情..........
这个结局咋样捏言情户勺口户．口～下面是老城主和王爷的番外～?～其实我还没给王爷起名呢。或。我对不起您。。。。。话说我想写穿回泪痕剑了。。。。。艾玛。。。好纠结。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