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八章(2 / 2)
我笑着说,“都已经是夫人了,你倒是抬举我。”
我说完踹了他一脚,“会说话。”
我掏出一张百元钞票塞进他口袋里,他摸了一下,眉开眼笑,又很惊讶打量我,“夫人看着可不像,年纪轻轻比我妹妹还面嫩,说您是十七八岁芳华的千金,我倒不经呀。那夫人一定是豪门里的夫人了,您能到我们小书场来,实在蓬荜生辉,我告诉说书先生,一会儿给您卖卖力气。这个位置清静,角度也好,稍后说书的上台,您第一时间能看到。咱说书先生表情多,看着过瘾。”
我说好,他问我要什么,我说随便上一点,吃喝都要,他高亢嚎了一声好嘞!转身脚步飞快隐去在宾客之中。
我坐下后四下打量,这里每个人都很好说话,不熟悉的也可以聊上一两句,不存在勾心斗角,没有任何尔虞我诈虚情假意,想说就说,想笑就笑,透着那样一股令人羡慕的真实。我忽然觉得这里氛围十分动人,怪不得彪子事儿那么多也喜欢来,踏进这门槛儿,那些烦扰也都忘得差不多了。
台上在寂静了片刻后,门帘子一晃,底下客人忽然爆发出如潮水般的掌声,还有此起彼伏的呐喊,一名五十来岁的男人穿着青衫布褂,手上拿了一把折扇,迈着四四方方的步子走上台,抱拳拱手,笑容满面。
底下喧哗在他站稳后自动屏息,他把扇子一抖,在胸口摇了两下,猛地一派惊堂木,啪!鸦雀无声。
“上一回书说到,高庄惨案九龙会死伤无数,纪氏出动不过区区六人,却一举歼灭对方部下三十余人,血流成河尸横遍野,芦苇荡惊天枪响举世罕闻!这位看官说,纪氏什么人物这样英勇,九龙会那是老牌黑帮,又称华北虎,连上头都没有人敢管,纪氏怎么这样大胆。前面我已经提过,纪氏当家人本是九龙会座下左堂主,此人骨骼清奇,天降英才,堪自立门户杀得江湖七进七出,一夜声名大噪,自此稳居霸主,正是华南纪容恪。”
我手骤然握紧一方桌角,盯着台上说书的男子,他将折扇合住,往台边走了两步,“九龙会有一顾温南,纪氏有一纪容恪,两虎相争必有一死一伤,华南风波不平,战事就一日不减。有看官又问,这两人如果再一次争斗,输赢结果是否不会改变,我说不然。顾温南也是一掘天奇才,武艺惊叹,聪睿过人,文武都不在纪容恪之下,江湖人送纪顾双龙。
我曾有幸在一张报纸上见过他,时至今日我忘得差不多,可他那一双鹰目我记忆犹新,诸位街上不可能见到长有鹰目的男人,而拥有这样长相,都不会泯然众人,这顾温南还能成就伟业,也许假以时日,会在纪容恪之上,可这一条路,也是鲜血汇聚。”
坐席内忽然发出一声嗤笑,十分清晰而不屑,似乎充满质疑,觉得一派荒唐,所有人都为这突如其来的笑声一怔,纷纷寻找出自谁,然而人头攒动之间,都没有找到。
说书先生抖开折扇晃了晃,他声音徐徐低缓,“高庄已经不是华南第一次交锋,早在新标码头时,就曾出现过惊世骇俗的血案,而我曾留意到,这两次枪战都出现了一个女人,一个据传说与纪容恪之间关系微妙的女人。”
底下很多人都觉得这点有趣,纷纷让说书人吐露名字,他们都是寻常百姓,不像江湖人士了解那么多,对我几乎不曾听闻,唯一知道的不过是纪容恪娶妻,是一位高官家的千金,对于这样的波折暧昧,当然十分好奇。
这说书人太不可思议,我目光直勾勾盯着他,手上不动声色将衣领上翻,遮挡住我半边脸颊。
说书人笑得意味深长,“一个江湖霸主,一个乱世佳人,还能有点什么呢。”
底下人释然大笑,“原来是姘头啊。”
“纪容恪不恋女色,虽然江湖传言他风流纵情,其实不然,此人对待儿女情长十分疏离,不沉湎于美色美酒,是成就一番宏图伟业之人,而这个两次都出现并且被他藏匿的女人,却是一个例外。常当烟花柳巷的人,都听过这个女子,她可不容小觑,此女枪法精准,手段毒辣,杀人如狂,还长了一张狐媚脸,既是纪容恪的心尖红颜,亦是他的左膀右臂,更是搅得江湖血雨腥风。我也曾见过她照片,这个女人命数跌宕,是一名苦情女。生于情仇,葬于情仇。”
底下有人听得入迷,高声询问这个女人在哪里,说书人笑说就在这片土地,也许曾与你我无数次擦肩,也许下一秒就要大开杀戒。
寂静一秒后耳畔骤然响起无休止的唏嘘惊叹,正在说得热火朝天惊心动魄时,跑堂的小二忽然从一侧的台阶上绊倒冲下来,我敏捷反应,倏地闪身避开他的冲击,一把握住他手腕,我脸色阴冷直视他刚要质问,却看到他整个人都被乱七八糟的食物茶壶缠裹住,我脸上的阴狠立刻敛去,恢复平静。
他被我看得有点尴尬,一直嘟囔着没踩好台阶,屋里太黑了,我从他手里接过瓜子蜜饯,他手上东西太多,嘴巴里还叼着茶壶扶把上的一根绳,胸口大片的热气蒸腾起来,看着像要着火。
我把属于自己的吃食全都接过来摆在桌上,别桌客人又高声招呼他,他赶紧含糊不清的应了一声,往那边马不停蹄的跑过去。
我掸了掸有些褶皱的袖绾红纱,重新坐下来,目光不经意恰好落在第一排正中,首席贵宾位置,在我左手边大约四十度角的方向,一名西装革履的男人十分夺目,他头上还戴了一顶黑帽,虽然颜色素净不惹注目,可也无法遮盖他的与众不同。
在这样鱼龙混杂的地方,倒也有非富即贵的听客,喜好说书这一口,在各大剧场书院往来,但都会尽量平民装扮混入进来,以免被人认出,极少像他这样,穿着如此高贵奢华,毫不介意这份格格不入。
我对那人十分关注,因为他右耳戴着的耳环极其特别,是一枚锃亮的银镖,就贴在耳垂上,被帽檐挡住了一半,一般人不会看到,唯我尽收眼中。我目光在台上与他身上流连,第二排挡住我视线的几个人起身去洗手间时,恰好他偏头看向身边的手下指着台上微笑谈论什么,他俊朗挺拔的侧脸轮廓一瞬间惊愕住了我,我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么多人我就看到了他,又为什么觉得如此熟悉,原来是顾温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