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2 / 2)
最可疑的莫过于荣妃!
荣妃此人不可小视。
殊不知此时的荣妃才是最最惊怒的那一个!
荣妃确实是个极聪敏的人,一听说了崔嬷嬷之死,立时便猜到什么,当即喊道:“将蔡嬷嬷叫来!”
蔡嬷嬷在荣妃身边整整四十年,乃是荣妃最初入潜邸时分到身边的丫鬟,两人也算同甘共苦才走到今天,且荣妃能得到今日的荣宠地位,与蔡嬷嬷绝对分不开。蔡嬷嬷此人慈眉善目,十分随和亲切,在宫中人缘很好,且从不仗着体面身份苛责底下小宫女小太监,况蔡嬷嬷向来不大管事,荣妃身边的大小事自有女官和贴身宫女儿,宫务有首领太监,便是大小宫女琐事也有另一位胡嬷嬷掌管。外人都道荣妃仁慈,留着蔡嬷嬷在宫中享受恩荣,毕竟蔡嬷嬷在这儿,家里头受益非常,若是从宫中出去了,想为家人求个什么,连旧主的面儿都难见。
例如蔡嬷嬷这样的宫中虽少,却并非没有,毕竟年纪大了不能办差事,宫中可不养闲人。
外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蔡嬷嬷远非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这些新进来的宫人们不知道,但例如皇后、吴贵妃、齐淑妃等资历深的宫妃们,可深知蔡嬷嬷的深藏不露,当初便是皇后都在蔡嬷嬷手底下吃过亏。荣妃最初入潜邸,哪怕心计比寻常宫妃深些,可面对陌生的郡王府,复杂的来往关系,应对的也十分辛苦,有一回险些中了一个庶妃的算计万劫不复,关键时刻,蔡嬷嬷出手救了她。这令荣妃看到蔡嬷嬷此人的能耐,经过再三考察,遂引以为心腹。也可以说,荣妃乃是蔡嬷嬷教出来的学生。
不多时,便见一位微胖的老嬷嬷稳步进来,脸上带着一贯温和笑容。
荣妃挥退一干宫人,没心思与蔡嬷嬷兜圈子,直接就问:“那崔嬷嬷是怎么回事?人怎么死了?还埋在那么显眼的地方!”
荣妃口中的“显眼”指的是那小树林人来人往,不仅常有猎户进出,村民们也会去拾柴放牛,况有野物出没,还将尸体给扒了出来,可见埋的不深。这可不像是蔡嬷嬷的行事风格。蔡嬷嬷管来做事思谋周虑,例如过往四十年,两人没少算计人命,虽有惊险,可没一桩牵扯到她们身上。在严禁的宫中尚且如此,怎么在宫外却这般大意了?
荣妃再信任蔡嬷嬷,蔡嬷嬷在她眼里也只是个奴才,一个有价值可利用的奴才。况且,是蔡嬷嬷教她的,除了自己,对谁也不能全心信任,即便是亲生子女也一样。
蔡嬷嬷神色不变,微微带着点儿惊讶看向荣妃:“娘娘,这件事不是娘娘授意的么?至于善后草率,还请娘娘宽恕,我一个老婆子实在力气有限,能将人弄出城去已是不易了。”
荣妃惊异万分,盯着蔡嬷嬷,仿佛不认识一样:“你、你……”
“娘娘何须担心,死人不会说话,便是崔嬷嬷死因再可疑,难道还能查到娘娘身上?”蔡嬷嬷笑着安慰,可她越这么说,荣妃的眼色越惊恐。
“你到底是谁?!”荣妃不傻,这会儿再听不出蔡嬷嬷话中有话她就白活了这么些年,一想到此人被她当做心腹倚重,在身边待了四十年,便觉不寒而栗。接着,荣妃又觉得惊恐,蔡嬷嬷对她太熟悉了,深知她过往的每一件事,随便抖露一件出来,她都将万劫不复。
荣妃生出了杀心。
蔡嬷嬷如何瞧不出她的心思,却是一笑,径直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娘娘,你我二人在这宫里风风雨雨几十年,若今日撕破脸,未免太难看了。”
荣妃难以接受蔡嬷嬷是另有其主,质问道:“这几十年我待你不薄,你却背叛我!”
蔡嬷嬷笑着摇头:“我自始自终只有一位主子。”
荣妃脸一白。这等于承认,蔡嬷嬷确实是别人安排在她身边的,可、是谁?荣妃表面惊慌愤怒,心里却已平静,快速分析后宫中谁最可能做这种事。她初入潜邸只是庶妃,吴贵妃当时已是侧妃之一,齐淑妃比她晚两年进潜邸,其他宫妃时间对不上也没那个本事,唯有皇后当时身为王妃掌管内务,想要安插个人实在方便,然而……
皇后岂会去害纯亲王妃,那是给她生了两个嫡孙的儿媳妇,只差当亲闺女待了。
“是谁?你主子是谁?”荣妃实在想不出来,更想不出那人将蔡嬷嬷安插在她身边,辅助她登上妃位用意何在。亦或者是荣妃不敢深想,却又迫切想知道答案。
蔡嬷嬷笑而不言。
荣妃冷笑道:“你以为你是崔嬷嬷?便是你不怕死,但你家人难道也不怕?我记得你的小孙子刚满三岁吧?”
蔡嬷嬷虽没嫁人,但从娘家兄弟那里过继了一子,如今在外地做官。凭着蔡嬷嬷在荣妃跟前的地位,一家子过的十分风光。
蔡嬷嬷叹了口气,正当荣妃以为她怕了,却听蔡嬷嬷说道:“娘娘,你我主仆多年,我教了你不少,今日便再教一回。世人都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但有时候人的眼睛最易蒙蔽,眼见也不一定是实呢。娘娘见过我家儿媳妇和小孙子,可他们的身份都是我说的,怎见得他们就一定是我家人?”
荣妃双手一紧,没想到连蔡嬷嬷的身份都是假的,到底是谁有这等通天本事?
深吸了口气,荣妃想到如今事态,缓缓靠在椅背上:“你想如何?”
蔡嬷嬷道:“我并不想如何,只是想依旧服侍娘娘罢了。娘娘也不必担心,此回的事就看天意,若真查到娘娘这里……”
后面的话蔡嬷嬷没说,但意思已经很清楚,真查到荣妃算是她倒霉。
荣妃气的心肝肺都疼,可看着蔡嬷嬷离开,竟不能下手斩草除根。且不说蔡嬷嬷此人惯常喜欢留后手,只想到眼下皇帝正严查皇太孙中毒之事,偏生自己宫里死了个很有身份的嬷嬷,傻子都要疑心。
要梳理崔嬷嬷以往在宫中的关系,很难,毕竟是多年前的旧事,宫里老人们大多都放出去了,留下的也未必知道那些。论起来,却是太后与皇后宫中的人知道的多些。永真公主比徒晏年长五六岁,最初在潜邸时连个县主的正式封号都没有,嬷嬷只两个,后来皇帝登基,封了公主,身边才按定例安排服侍之人。崔嬷嬷是永真公主出嫁前两年才分来的,公主大婚时只带了部分人,崔嬷嬷在放出的一批里面。
事情一下子陷入了僵局。
徒晏虽瞒着林青筠,但林青筠不是个呆子,眼见得半个月过去,始终没有丁点儿消息,便知事情进展不顺。想也知道,幕后之人费这般大的心思,岂能轻易暴露了自己?只是尽管早有心理准备,林青筠仍是抑郁愤怒,原本好转的胃口又受了影响。
这时王熙凤登门来了。
自初阳半个月前入住重华宫,作为伴读的贾葵也包袱款款被送了进去,十天一回。原本贾葵做亲王世子伴读已令人眼红,贾琏身上彻底打上了纯亲王府的印记,又不知多少人羡慕讨好,幸而贾家遭难刚过去几年,一家子都不敢张扬。如今初阳身份变转,竟封了皇太孙!
皇太孙啊!但凡是人便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作为皇太孙的伴读,前途不可限量,一下子贾家门庭若市,甚至有好几家想和贾家结儿女亲家,弄得贾琏夫妻又好笑又得意。贾赦邢夫人见天儿的嘴都合不拢,难免有些固态萌苏,幸而贾琏拎得清,兼之王熙凤打理着长泰园,林青筠平日里没少和她讲史,正所谓以史为鉴,听得多了,王熙凤哪里回不过味儿来。
王熙凤是来送长泰园的账目,又把近况说了,最后讲了一件事:“宝玉来信了,信中说他成亲了,就在六月份的时候。王妃猜宝玉娶了谁?”
林青筠先是惊讶,随之就笑:“这还用猜,定然是史大姑娘。”
“到底王妃聪敏,一猜就中,正是云妹妹!”王熙凤感慨道:“谁能想到他两个最后还是到了一处,可见姻缘奇妙。只是宝玉太不像话了些,成亲这样的大事竟没回京操办,只来信说一声就算完了,到底委屈了云妹妹。”
林青筠也觉惊讶,宝玉虽叛逆,但成亲确实是大事,起码为尊重史湘云,也该正式些。若无媒无酒,岂不是名不正言不顺,在世人眼中和淫奔无异了。
看出她的神色,王熙凤忙道:“王妃别想岔了,宝玉到底还是懂的礼数,虽没回京来操办,但一应三书六聘等都是按规矩走过的。他两个可真有意思,走到金陵停了下来,联系了族里人,请族里帮着操办了婚事。有媒有聘,也祭过祖宗,我之所以说委屈了云妹妹,只是想着两人成婚大事,咱们嫡支一个都没在跟前。宝玉写信来除了报喜,也是请大老爷择吉日开祠堂,将云妹妹的名字添上。”
自从宁国府败了,族长一职便落在了贾赦头上,到底贾家这一支在京为官,可为族中庇护,贾赦为长房长子,做族长名正言顺。
林青筠忽而问:“近来可有惜春的消息?有些日子没收到她的信了。”
王熙凤拍拍脑袋笑道:“我正要和王妃说呢,险些忘了。却是宝玉在心里提了,四妹妹和四妹夫两个人为看什么花,竟跑到深山老林里,住在一间老庙里头,这还是两三个月前四妹夫和宝玉说的,如今两人还在山里,外头消息怕是一概不知呢。”
“他们倒是快活。”林青筠也是因着初阳出事惜春没有来信感到奇怪,知道惜春随着范游游山玩水常入山林,怕遇着什么不妥。如今听着一切安好,也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