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2章 天地不言(2 / 2)
上次因为拖延新任兵部尚书高峻的命令,拒不出动本牧马匹运送粮草,被踹去灵州警县出任了县令,而且降了一阶。
高峻说,“这有什么,他怎么就不能去宜春院?”
“但是高大人,你知道唐大人是去干什么吗?几个人在一起?两个人嘀咕过什么话?”
到宜春院还能干什么!尚书令不耐烦地说,“说最后一个问题,然后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的。”
姚丛名压低了声音,对尚书令说,“唐大人对尚书令心有不满!”
高峻笑了,转而极为吃惊地对姚捕头道,“还敢有这个事!”
姚丛名说,唐季卿和太子右庶子许敬宗的大儿子,许昂,两个人私下里嘀咕,说左千牛大将军薛礼,完全是凭借着尚书令的关系,才爬到了从三品的高阶上去的。
高峻听的眉头一皱,因为薛礼已经从室韦部、也就是如今的北山都督府返回来了。
高峻认为薛礼此行不是谁都能胜任的,当时他在朝堂上选将时所说的那些话,一点都不夸张。
再换个人的话,去了能不能胜任先不谈,他敢不敢去室韦部,都得另说。
义兄薛礼受人诋毁,而且这话居然出自唐季卿和许敬宗的儿子,还是在宜春院、同着某位犯妇说出,这让高峻怒不可遏。
唐季卿因为自己而降职,心有怨气尚可以解释,但这个许昂是怎么回事?自己或薛礼又在哪里招惹过他?
高峻不大认得这个许昂,但却知道他的老子,许敬宗现任太子右庶子,职位比刘洎矮着一阶。
高峻听说此人文采很好,贞观十七年,许敬宗主持完成了《武德实录》、《贞观实录》的撰写,据说这两部实录很得圣意。
从而,此人深得本朝皇帝倚重,当年即被封为高阳县男、赐绢八百匹,并且代检校黄门侍郎。
贞观十九年,许敬宗出任现职,而且还兼任着修撰国史的差事,算是高层所公认的一把笔杆子。
高峻忍着心中的不快,先是中庶子的儿子刘敦行、这会儿又蹦出个右庶子的儿子许昂,“嗯,背后议论禁卫大将,又是在那样的场合,这是有失妥贴,还有吗?”
姚捕头再次压低了声音告诉尚书令,许昂与唐季卿兄弟相称,唐季卿对自己被贬去警县有些恼火,说这是尚书令打击报复,而他兄长莒国公唐俭一点辙也没有,他这口气不出。
“而许昂说,‘兄长你不必如此,大丈夫能屈能伸,这个尚书令有些能水是真的,但他也太有些不知收敛锋芒!莒国公是大唐知名的功臣,打狗还需看主人的,他敢一点面子也不给!不过小弟家尊——右庶子曾讲过,他早晚会有苦头吃的。’”
许昂给唐委卿打气,让他暂且忍耐,“兄长你与薛礼一升一降,这摆明了是尚书令任人唯亲!家尊说,高峻这小子是在挥霍陛下对他的信任,拿着早年随陛下出生入死的元老开刀,”
“他们还说什么了?”尚书令问。
“高大人,许昂还说,‘不论谁,就算他再能干,还得有人给他入传,不然就是空忙,这便是文笔上的功夫和厉害。’”
唐季卿问道,“贤弟,难道右庶子对薛礼的事还有点看法?”
许昂道,“哼哼,家尊说,一字入公门,九牛拔不出,这里面的学问可大了,只要他笔头子动上一动,管叫一个人再有本事、也让他一世碌碌无名,他岂会在乎区区的一个薛礼!”
唐季卿道,“那么……令尊准备如何写薛礼此次的室韦部之行呢?”
高峻听得心惊,如果这般明目张胆的文字曲饰真的存在,如果姚丛名说的属实,那么薛礼这次足够载入史册的单骑赴险,便真要让人埋没了!
许昂说,“家尊对季卿兄的遭遇十分的同情,不得不出手相助。而且他也让我多多与季卿兄、以及卢国公府上的程处立兄多多结交。至于这次的松漠事件,他只须在修传时写一句话,管教姓薛的有苦难言。”
姚丛名学得绘声绘色,宛如亲临,将许昂的狂妄神情都表现出来了。
高峻也很想知道,这个许敬宗、到底用什么手法来书写这一段史实,难道他真有这么大的本事?
许昂对唐季卿道,“哼,只须写‘薛仁贵出潼关,旬月无信到,天子复遣史赴松漠,其乱乃止’。”
许昂和唐季卿窃笑不止,唐季卿连声称妙,“这几件事都是事实,怎么让许大人这个文胆如此一编排,便是另一番趣味!”
薛礼出潼关去松漠都督府,在别人看来的确是旬月无信,而且飞鸽传书回来后,长安也确是派出了使臣。
但是按上述说法,不由不令人认为,此任薛将军畏行如虎,行动迟缓且毫无建树,直到大唐天子再次追派了使臣出去之后,松漠之乱才解。
可高峻知道,事实根本不是这样。
薛礼回来之后,曾与高峻对饮,与义弟说起过此行的凶险。
那时室韦部大丧方过,老首领莫贺弗羞忿离世,连松漠都督窟哥都为室韦部打起了抱不平,室韦本部那些将领们又该是什么心态?
恐怕都想没缝下蛆、找些出气的由头。
应对这些极善骑射、弓马娴熟且心存怨气的人物,还真像高峻在朝堂上所说的,去的人既要有千般的武艺,还要有过人的胆识、冷静的头脑。
但让某人这么一编排,恐怕用不了几代人,几年过后,当不知情者再看到这段讲述,十个人里得有十个会认为,这个薛礼做事畏首畏尾,不能成其大任,使皇帝不得不再派使臣。
薛礼在月初由长安启程后,带着牧子、赶着上百匹马去松漠,十九日时已将事态平息的消息由飞鸽送回。
去除信鸽飞行的两至三天,他其实只用了半个来月,这已经不慢了。
而且室韦部有气不大出的几部首领,一见薛将军居然赶着马群来了,便弄起了恶作剧,将他们豢养的三只猛虎放了出来。而自从大唐这只小小的牧群一入境,它们就从来没有人喂过!
它们皮毛斑然,獠牙森森,怒吼一声蹿出来,身还未至,而血腥气已令人惊骇莫名!
有随行的牧子指着远处,差着声儿对薛礼道,“将军,虎!虎!”
这几只牲畜身形舒展,动作轻盈,行动快如疾风,蹿出枝杈茂密的树丛、跃下一人来高的山石时,脚底下却毫无声息,连薛礼都大吃一惊。
人喊马嘶、残肢断臂的场面……当然还要有大唐使团四下奔命的狼狈相,都将是薛礼此行不能承负的局面。
想一想已划入大唐的松漠大都督——窟哥——在此事前的作派,室韦部的某些人这样做,细想还真算客气的!
室韦大首领莫贺弗人都气死了,别说伤你几匹马,即便伤了人也算是个意外,三只从密林中蹿出来的老虎可不懂什么礼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