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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2章 日久见人心(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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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话博得她一笑,这样的玩笑,好像已经不适合她了……

而且,脚伤易好,心理的伤,要多久才能痊愈呢?还是个未知数罢了……

不过,她仍然由衷地感谢杰西,在这几天里一直陪伴着她,陪她玩,陪她说笑,两人甚至把小时候玩的跳子棋军旗都拿出来杀得个天昏地暗,他把她的时间安排得满满的,让她根本没有别的时间再去想其它。

陆向北从前也是把时间安排得满满的,不过,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床上度过的而已……

这个名字,总是会见缝插针地从心底钻出来,将她狠狠扎上几针后,再被她强行给重新掩埋进记忆深处……

很多事,不是不想就不存在了的,忘却,只是不去想起而已……

几天后,她脚踝的肿大渐消,下地行走也不再疼痛,杰西高兴得拉起她的手就往外跑。

“干什么?”她好奇地问。

“去骑脚踏车啊!不是说好了的吗?”他兴致勃勃的。

“好啊!”她毫不犹豫地答应。

和杰西在一起的这几天,好像进了世外桃源,只做快乐的事,只想快乐的事,她也很想,干脆把所有童年里快乐的记忆重新来一遍,骑脚踏车,是个不错的提议!

她换了杰西让薇薇送来的崭新的运动服,纯白的颜色,和杰西的是一个系列。

杰西搂着她的肩用手机拍了张照,朝她一眨眼,“情侣装,怎么样?”

她笑了笑,“姐弟装吧!我很喜欢!”

杰西也不介意她的纠正,率先出了门,“快点!”

她下意识地拿起她的包,从里面掏出手机,平平静静的,一个电话一个短信也没有……

她不知道自己期待些什么,消失了几天没有一个人挂念她?连家人也不?他呢……

心中难免苦涩,笑了笑,也好,这样也好,彼此了无牵挂。

倒是分公司那边,是她的责任,她不是没有责任心的人……

于是打了个电话给何勇,何勇告诉她,陆总说她这几天不舒服,可能有一段时间不能去G城,所以已经把工作安排好,不用她担心,何勇还要她好好休息,多注意身体,下次来G城,他请她栗子蛋糕。

既然这样,就真的没什么可以牵挂的了……

其实,自己真的没那么重要,没有了她,地球一样自在公转自传,人人都在自己的轨道,过得有声有色……

杰西所住的公寓,有很大一个草坪,草坪周围有跑道,和杰西两人一人骑了一辆脚踏车竞速,将所有的力气都耗在拼命骑车上,不过几圈下来,就累得筋疲力尽。

杰西看着她,暗暗摇头。

依然是昨日的人,昨日的车,只是,骑车人早已没有了昨日的心境……

也不点破她,知她没有力气再骑,便对她道,“骑累了,肚子饿,出去吃点东西!”

“叫外卖吧!”童一念看了看天色,快要到傍晚,晚霞映红了半边天。

“连续吃了几天外卖,我快呕吐了!”杰西连连抗议,最后提议道,“我想吃点家常菜,我们去粱叔那吧!”

倒是很久没去了……

童一念想梁妈妈的手擀面,想梁妈妈的味道……

“好啊!”她欢快地答应。

于是两人衣服都没换,穿着运动装就上了车。

从杰西这儿到梁妈妈那比较远,童一念打开车窗,一边看着窗外熙攘的人群和参差不齐的高楼,一边听杰西播放的音乐,慢慢地,心事浮上心头。

有心事的人,真的不适合静下来。

然而,那千头万绪还没理清,她却看见了那样一副画面……

那是一处公寓的花园,临街,花园的长椅上坐着一男一女,男的身影是如此的熟悉……

她急叫一声,“停!”

杰西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立刻紧急刹车停了下来。

她看见,女孩把身体偎向了男人怀中,很是悲切的模样……

她闭上眼,不想再看。

转过头来,关上车窗,平静地对杰西说,“没什么,看错人了,走吧。”

车,重新启动,车里的音乐仍然悠悠扬扬,像一根长长的线,绕着她的心,一圈,又一圈……

刚才那个男人,是陆向北……

而女人,是伍若水……

她觉得眼睛刺痛得厉害,却努力让自己嘴角弯起微笑的弧度,她不在意,真的,他和伍若水也好,和莺莺也好,他们本来就是一个圈子里的人,是同一种人,而她自己才是外人,不自量力非得将他从他的圈子里隔离出来,最后受伤的不过是自己罢了……

如今,正该是他和伍若水相互安慰,抱头痛哭的时候,死的不是正是他最值得珍藏的初恋和她的姐姐吗?相同的悲伤,相同的回忆,两人有的是共同语言。

她童一念算什么?是害死他们亲人的凶手罢了……

想到这里,胸口还是一阵一阵剧痛,像有个箍子,勒住了她的心,并且越箍越紧,越箍越紧,紧得她快要窒息,痛得她无法忍受……

赶紧又开了车窗,对着外面大口呼吸了几口空气,然后,悄悄让眼泪流淌在窗外的风里,不让杰西看见……

杰西这几天为她已经够劳心劳力的了,她不要他再为自己难过……

其实,她不知道,杰西早已将她的难受看在眼里,也估计到她在窗外看到了什么,只不过,她不说,他亦不会追问,只是选择了他的方式,默默陪在她身边,陪着她一起难过就好……

车,停在胡同口的时候,童一念又恢复了轻松的模样,只是她越这样,杰西越难过,他知道她是装的,这妞骨子里还是倔强的,只在最不堪负荷的时候流露她的软弱,稍稍好点就开始逞强……

而他更难过的是,他的陪伴他的安慰终究只能治标,不能治本,不知道她的伤,究竟要谁来,才能完全治好?

正想着,童一念却过来拉他的手,“来,快跑!”

他回神,微微一笑,随着她的脚步,两人手牵手像小时候一样往梁家私房菜馆奔去,一路,留下她叽叽咯咯的笑声,宛若岁月的风铃,飘散在风里。

今天的菜馆不是很忙,就粱叔一个人在招呼,童一念打了声招呼,便问,“粱叔,梁妈妈呢?”

粱叔见是他俩,很是高兴,指了指里面,“今天有点不舒服,在里面休息呢。”

“哦,那我们俩先去看看梁妈妈!”

童一念牵着杰西的手就要进去,杰西的电话却响了,他到了声歉意,先接了电话,眉头就皱了起来。

“怎么了?”童一念等他接完电话问。

“我一个大学哥们,出了点事……算了,别管他!”杰西牵住了她的手。

她笑了笑,“算了,你还是去吧!”她看得出来,应该是很重要的事,不然杰西的表情不会这么为难,已经陪了自己好几天了,也不能太霸道了……

“可是……我更想陪你吃饭!”杰西有些无奈的表情。

“你啊,是想吃粱叔的菜吧?我给你打包,你办好事来接我不就得了?”她开他的玩笑,明明知道他是真的宁愿和自己吃饭。

“那……也好,等着我来接你!”他总算是勉强同意了。

童一念笑着转身,自己一个人进去找梁妈妈,准备给她一个惊喜,所以轻手轻脚的。

梁妈妈房间的门并没有关,她轻轻地推开,看见梁妈妈正伏案看什么东西,厚厚的一本,似看入了神,连她推门进来也没留意,直到她走到梁妈妈身边,准备轻轻拍一拍她的时候,惊讶地发现,梁妈妈看的居然是一本剪贴本,上面全是陆向北的剪报画……

“梁妈妈,您怎么认识他?”童一念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梁妈妈听见声音,猛然回过头来,眼眶还红红的,见是她,也是大为惊讶,“念念,你怎么来了?”

童一念完全陷入震惊中,往事一幕一幕重现,他说过,他喜欢喝老白干就铁蚕豆;他说过,这家店老板娘的手擀面做得好吃;那个雨夜,她去买面,他一个人不打伞淋着雨在这周围走了好久……

原来,一切并不是偶然……

心中渐渐的,有了答案,有太多太多的问题想要问梁妈妈,却不知该从何问起……

反而,是梁妈妈先开了口,有些慌张地把剪报本合起来,脸上也有些尴尬的神情,“念念,我……并不是有心想要瞒着你……”

“不!不要合起来!”她从梁妈妈手里夺过剪报本,翻开来看。

第一页便是她和陆向北结婚的新闻剪报,大幅的照片,华丽的辞藻,金童玉女,极尽奢华,将她的婚礼渲染得空前绝后。

那时的她,挽着他的胳膊,脸四十五度上扬,向他露出一个微笑,而他,正好低下头来看她,两人的眼神在此刻交汇,彼此的笑容如此契合,看上去,分明就是一对陶醉在蜜罐里的恩爱夫妻……

那时的她和他,有这么幸福吗?纯粹的作秀,竟然也这么逼真?看来他们两个的演技都不赖啊……

她纤白柔软的指轻轻落在图片上,指腹在她的笑靥上滑过,竟如烫到了般灼痛,那些如梦如幻的往事,潮水一样在胸腔里奔腾,痛楚便随着这潮水一起高涨起来。

原来面对他的时候,她也曾那样的笑过,那些笑容,不是一个简单的离字就可以忘却得一干二净的……

剪报一页一页翻过,就好像在重播她与他的历史一样,每翻过一页都让她疼痛的伤口愈加鲜活起来。

每一张剪报的图片记录的都是她和他最喜乐的一面,她总是在笑的,或温婉,或开怀,或大方,或宁静,她自己都记不得,自己在这段婚姻里有过这许多的欢笑,一直以来,她以为他们之间总是怨尤居多;

而他,在她微笑的每一个瞬间,总是低着头凝视她,眸光里,竟是满足和温暖,他曾这样注视过她吗?仿佛她是全世界的焦点,他的眼里心里都只有她一般……这样的眼神里,有几多做戏?几多真实?

忽然觉得他的笑容、他俊魅的容颜都无比刺眼,不由急速合上了剪报本,再也不要看见那些做作的画面,虚假的幸福。

其实,不用梁妈妈说,她也已知道会是怎样一个故事了,梁妈妈肯定就是他的养母,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他从来就不曾提起这个养母,也从来不来探望她,而梁妈妈为什么又要偷偷剪下有关他的内容贴成本,却不去找他,甚至,明明童一念经常出入梁家,也不在童一念面前提起过只字片语关于他的事。

“念念,其实他是个很懂事的孩子,从小就很贴心……”梁妈妈陷入了回忆里,“我不能生孩子,结婚好多年后也没个一儿半女的,你粱叔就把乡下堂兄的儿子给接了上来给我们当儿子,取名润男。可是我却喜欢孩子,天可怜见,润男三岁的时候,有一天我早起去买便宜菜,那时候生意小,要养孩子,我总是起得很早去最远的市场买最便宜的菜,而在菜市场的某个角落里我隐约听见有孩子哭,顺着那哭声,我找到一个纸箱子,里面居然有个孩子,瞧那模样,应是才满月的样子,估计是饿了吧,哭得小脸都紫了……”

“我把他抱了起来,一看,还是个男孩,健健康康的,也不知孩子的父母怎么舍得遗弃。孩子的衣服里夹了张纸条,上面写了孩子的生日,还留有话说,这孩子姓陆,不想让他进孤儿院,希望他能长在正常的家庭有正常的父母疼爱,若得好心人收养,就随了收养人的姓,大恩不言谢之类的。我跟这孩子,也算是有缘吧,一抱他,他居然就不哭了,只是一张小嘴绕着圈儿地撮着,想是寻找奶头呢,我就把早上给润男取的牛奶喂给他喝,还真是饿了,也哭累了,喝奶喝饱了就睡得沉沉的……”

童一念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能够坐下来再聆听关于他的一切,是她自己都没想到的事,陆向北这三个字,是她提也不愿再提起的……

“我把他带回了家,让他跟我们姓梁。这孩子从小就懂事,聪明又敏感,和我们家润男感情好得不得了,对我和你粱叔也很孝顺,知冷知热的,比女儿还贴心。但凡我有个感冒咳嗽的,他总是特别放在心上,问寒问暖,端茶送书的,比润男还关心我。那时候,学校里都流行吃课间餐,课间的时候发个蛋糕点心什么,他自己不吃,带回来给我吃,可等他带回家来,蛋糕早在书包里压扁了,看着他把扁乎乎的蛋糕掏出来时沮丧的样子,我这心里啊,热乎乎的,不知有多感动……”

“说实话,这两个孩子里,虽然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但粱叔更爱润男,因为那到底是他梁家正儿八经的种,可我却不知怎么的,尤其偏爱这孩子,这孩子从小也黏我,念初中那会,他都住校了,个儿长得比我还高,可每周回家来,还要和我挤一个被窝睡觉,我们给他的零用钱,他都省着省着花,到了周末,总能结余那么一点儿,给我和你粱叔稍点吃的回来……”

童一念听着,一颗浮躁的心竟然渐渐有种尘埃落定的安宁,她真的喜欢梁妈妈说故事的这种语调,有着莫名的寻常人家的幸福感,而她,竟然不介意这个故事的主角是陆向北,同时,还在思索,梁妈妈说的那人是陆向北吗?陆向北是这么知冷知热的人?可是,将婚后的生活细节一一对照起来,好像,他确实是这么个人……

这些话,梁妈妈也许已经憋了许久许久无人倾诉,今日有了童一念这个听众,话匣子一打开便收不住了……

“这孩子从小就不用操心,各方面都优秀,当然,润男也是相当优秀的,和他比有过之而无不及,正因为这样,两兄弟你追我赶的,在学校里都是最优秀的学生,是我和你粱叔的骄傲。如果日子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下去,两兄弟长大成人,娶媳妇生子,那我和你粱叔就觉得是世上最幸福的人了,尽管这两个孩子都不是我们亲生的,我们甚至已经在悄悄憧憬,并且拼了命地挣钱,只为给他们兄弟俩挣些家底。然而,他念高中那年,情况却发生了变化……”

梁妈妈的眼睛里早已漫开了泪水,说到这里犹为难过,童一念不禁握住了她的手,心中揣测,可能要说到润男的死了……

“那时候,我们的生意已经红火起来,家境也渐渐殷实,他们兄弟俩周末回家来的时候,偶尔会带些朋友回来吃饭,男孩女孩都有,其中有个叫如娇的……”

童一念脑中“嗡”的一响,凝神细听,原来“如娇”这个名字对她竟然有如此大的撼动力……

“他念高中,润男就已经念大学了,如娇是他的同学,常常到我们家来,第一次来的时候来带了上好的碧螺春过来,润男特喜欢喝这种茶,那如娇的父母是茶场的,虽然只是最普通的茶农,但这点好茶还是有的……”

碧螺春……

童一念眼前一花,差点晕倒。

原来,他对碧螺春的执着竟然来源于此……

她感觉到自己已经不对劲了,脸色一定煞白煞白的,她咬紧了唇瓣,尽量让自己定下神来,好在梁妈妈沉浸在往事里,并没有留意到她的异样……

“这两兄弟啊,就是那时候爱喝的这碧螺春,直到现在,我们还常常自己去买呢,和你粱叔不忙的时候喝杯茶,就会想起这些往事,心里难过极了……”梁妈妈擦了擦泪,接着道,“他高中才上了没多久,有一天来了个穿着打扮都很高贵的夫人,说是来找他,要接他回到自己身边,还给了我一张巨额支票……她说,她是他的母亲,十八岁生子,实在没有脸也没有能力抚养他,但是现在,她有能力了,想把他带出国,能给他更好的未来……”

“我舍不得啊……虽然不是我亲生的,但我也是含在口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飞了一样疼大的,哪里想到他真的要飞了呢?可是,我不能这么自私,别说他亲妈能给他更好的未来,就算他亲妈是吃糠咽腌菜的,我也会把儿子还给她,因为那毕竟是她亲生儿子,我多么希望自己能生孩子啊,可是我却不能,所以我了解一个妈妈的感受……我把这话给他说了,他死活不肯,每次他亲妈来,他还把人给撵走,说他只有一个妈妈,姓梁……”

“我当时就抱着他哭了,有他这句话,我什么都够了……所以我打他,逼着他在他亲妈面前跪下,逼着他跟他亲妈走……可他怎么都不愿意,原来,这孩子心细,又心重,其实他早已经知道我不是他亲妈了,却从来不提,把我当亲妈似的爱着……然而,无论我怎么打他,他就是不肯跟他妈出国,我也没办法了,他妈妈好像有许多重要的事要办,就暂时把这事搁下,先走了……”

“过了没多久,他亲妈又来了,这一次,很奇怪的,他却轻易得就答应了跟他妈妈去法国,而且,走得很急,突然一下,就从我的生活里消失了,好久好久,我都不能适应……开始的时候,他还打电话回来,寄东西回来,后来,联系慢慢少了,再后来,也就没了他的消息,而如娇则和润男谈起了恋爱……”

“再见他已是六年后,在我以为再也不会见到他的时候,他出现在我们眼前,告诉我们,他回来了……”

“这一次回来,就发生了巨大的变故……”梁妈妈双手握住剪贴本,手有些抖,想来那些岁月里的往事,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褪去它的颜色,切肤的痛,会随着每一次记忆的重新启动而更加深刻……

童一念将手覆盖在梁妈妈手背上,虽然自己在听这个故事的时候,心也像剥洋葱一样,每剥一层,眼睛里便火辣一分,但是,她更体谅梁妈妈的痛楚,世界上最悲惨的事不是失恋,不是离婚,而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梁妈妈调整了一下情绪,继续道来,“他的回家,让我们大家都很高兴,尤其润男,从小对这个弟弟就极为疼爱,他走了以后,润男虽然嘴上不说,但我知道,他心里也是极为挂念这个弟弟的。我们一家人好久没这么开心了,在他停留的几天里,我们家每天都隆重得像过年,直到那一天晚上,我做了夜宵,在家等着他们兄弟俩回来吃,润男是值晚班去了,他则不知去了哪里,润男先回来,碰巧那天店里的啤酒都被客人点光了,我就想在他回来之前去巷口的小卖部买几瓶,让他们兄弟俩过过瘾。这俩兄弟啊,平日里最爱喝老白干,但我想着晚上喝多了烈酒不好,所以还是喝点啤酒吧……”

“润男见我这么晚还出去,就非得自己去,我就说,那一块去吧,我也想去走走,正好去巷口,说不定能接到弟弟一起回来。我那时,就想起了他们小时候刚上学那会儿,我也这么在巷口送他们上学,等他们回家,看着他们过完马路才放心……哪知,这回我们在巷口倒是接到人了,不过……接到的却是两个……”

梁妈妈脸上浮现一丝苦涩,稍稍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我和润男亲眼看见他和如娇两人站在那棵大榕树下,如娇在他怀里哭,还很激动地质问他,‘你为什么要回来?我和你哥都已经要结婚了,为什么你还要回来?’当时,我和润男就懵住了……”

“然后,如娇就哭得很伤心,骂他是逃兵,骂他是孬种,她说她从来爱的就是他,这么多年也没变过……然后问他,现在的他,心是不是还和从前一样?敢不敢带她走……然后就一直逼问他敢不敢,敢不敢……”

“当时,润男手里的啤酒就掉到了地上,看着他们俩,整个人脸色都变了……天知道,润男有多么爱如娇,从第一次遇见和向北一起回家的她,他就喜欢上了,那时的如娇,纤纤瘦瘦一个人儿,皮肤白白的,在好几个随向北一起来的同学中最惹眼,性格活泼,又极有礼貌,还很懂事,一到店里就帮着我忙这忙那的,嘴又伶俐,叔叔婶婶叫得可欢了,对他也是润男哥润南哥叫得脆生生的,怎么叫人不喜欢?向北跟他亲妈走了以后,润男便渐渐正式和她确定了恋爱关系,把她宠得跟公主似的,对她家里人也好,完全把她当媳妇看了,给她家寄钱寄物的,她有个妹妹在读高中,他也照顾得妥妥帖帖,后来考上大学,还是我们给她妹妹出的学费。在向北这次回来之前,我和你粱叔都在商量着什么时候办喜事了,哪知,却出了这样的意外……”

“当时是怎么收场的,我都糊涂了,只知道向北一把就把如娇推开,推得很重,如娇摔在地上,而他,则转身就跑了……我看见润男那个痛苦啊,嘴唇都发白了,可还是走上去扶如娇,可是如娇也扭头就跑,许是觉得没脸见润男吧……我们怎么样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我和润男站在榕树下,许久许久都没有回过神来……直到你粱叔来找我们,见我们这样,诧异地一直追问,回家后,我憋不住就把看见的事告诉了他……可是,出了这样的事,我们做父母的也不好说什么,想着儿孙自有儿孙福,让他们自己解决去……”

“然而,还没等到解决的机会,润男却在工作中出现失误,不幸……”梁妈妈说着,眼泪像断线的珠子,纷纷坠落,“我和你粱叔得知这个消息,那真叫一个晴天霹雳啊……你粱叔一夜之间,头发就白了一半……”

童一念忆起,却有一段日子,她许久没来梁家,再来时觉得粱叔苍老了许多,当时好像是随口问了问,是不是粱叔身体不好,两位老人家也没细说,搪塞着就过去了,却原来,发生了如此惨烈的事……

这个晚上,一直都是梁妈妈在说,说的还是这般揪心揪肺的往事,说到这里,梁妈妈已是泣不成声,人,更见虚弱。

童一念眼眶也是湿湿的,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对陆向北这个人,原本是充满了恨意,而到了此时,心里涌动的却只有悲凉……

对于眼前这个头发半百的寻常妇人,人间最平常的母亲,倒是比从前更多了几分怜悯,也许,是自己的心也充满苍凉的缘故,她忍不住抱住了梁妈妈的颈,这样的两个女人,这样的依偎,却是为了同一个男人,同样的心碎欲裂,却因着不一样的缘由……

“念念……”梁妈妈也忍不住把她搂进怀里,“念念……在我眼里,这三个孩子都苦……润男的去世,让你粱叔有一度无法原谅向北,毕竟在他心里,润男更亲一点,认为是向北和如娇害死了润男,如果不是他们俩,润男也不会心神恍惚,发生意外。可是我知道,这都是命,怨不得人,润男也是不怪他们的,润男弥留之际,向北和如娇都在场,他亲手把如娇的手交到向北手里,对向北说,对不起,他不知道他们俩原本是相爱的……”

说到这里,梁妈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赶紧解释,“不过念念,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向北现在……”

童一念知道,梁妈妈是在担心自己心里有想法,而事实上,如娇这根刺早已经在她心里扎根溃烂,甚至流出脓血,是她心头难以治愈的伤口了……

不过,她并不想让梁妈妈因此而怀揣上心事,于是勉强微微一笑,“梁妈妈,没事,如娇这个人,我早已知道……”

“向北跟你说过?”梁妈妈些许惊讶。

说过吗?那样的境况下说出来的,叫说过吗?她喉咙*辣的,终是点了点头,“是的,说过……”

“念念,那他就是放下了……”梁妈妈又流出了眼泪,“你不知道,这些年来我有多揪心……润男是我一手带大的,亲生儿子一般,就这么走了,心里这痛,就像有人生生给挖走一块似的,走的便走了,可活着的也不让人安生啊……润男刚刚咽气,你粱叔拿着扫帚把向北和如娇也赶走了,说他们是祸水,扫把星,忘恩负义……这么多年来,润男的照片我们倒是可以正大光明的拿出来看,但我连提一提向北的名字都不行,你粱叔都会发很大的火……我不能生孩子,是梁家的罪人,你粱叔待我已是不错,我哪里还敢要求跟多?只好默默地背地里收集他的消息……”

“其实,自润男去世那日起,向北和如娇被赶走,我便再也没有见过他们,我想,向北自然是回他亲生母亲身边了,如娇也不见了踪迹,再后来,我看到报纸上杂志上你和他结婚的消息,我才知道,原来,他又回来了……还娶了你……我可真高兴啊……你是那么好的姑娘,一定可以带给他幸福的,而他,也是个知冷知热又会疼人的男人,对你,该是不错吧?”梁妈妈眼里有微微的笑容,心酸和欣慰交杂,内容繁复。

童一念面对着这双眼睛,那里面充满了期待和憧憬,她如哽在喉,竟无法回答她这个问题……

那样知冷知热的又会疼人的男人……

她心里咀嚼着这句话,像吃了黄连般的苦……

没错,知冷知热,又会疼人,可是一切都是假象……

“念念,怎么了?你们过得怎样?跟我说说,其实我早就想问你了,却是一直开不了口,跟我说说他吧……”梁妈妈温柔的手指将她垂在额前的短发理了理,依然是充满期待的模样……

童一念心里便如有利爪在抓一样,又疼又痒,抓挠间,如娇那颗扎在心里的刺又被翻了出来,血淋淋的,还流着脓,她一阵难受……

然,眼看伤心欲绝的梁妈妈如此期待她给的答案,恁是逼着自己忍住即将夺眶的泪,用力点头,“嗯!好!他对我好!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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