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六章 兵连祸结(2 / 2)
这时审配已经着手铺开另外一张缣帛,不容分说的下逐客令了,沮授对审配的反复无常早已习惯,见状只得起身告辞。等到离开了审配的府邸,沮授才暗骂一声:“混账!”审配抚摸着缣帛的手忽然停了下来,他目光深沉的凝视着沮授离去的背影,心里念头万千。记得无论是少年成名、还是才华智谋,他都样样不如沮授、田丰,如今邺城大事皆操之于手,这种压制超越的执念在心中越来越深,有时候就连他自己都弄不清楚自己这么固执的死守邺城,究竟是为了袁绍还是仅仅为了证明自己比别人要强。
然而审配终究只是魏郡太守,借助袁尚的支持才能勉强驾驭那些权位比他还要大的人,可是在他的强势下,终究有人忍受不住。审配要杀荀谌的意图很快被散播出去,城中少数不多的颍川人都将其视为审配在挟私报复,尤其是淳于琼被审配刻意安排掣肘以后,怒不可遏,当即借此众怒以袁绍给予他的监军权力悍然领兵冲入府中,将审配团团围住,大声诘问对方的用心。由于审配早先杀了自己试图叛乱的亲信,致使部众离心,蒋奇等人也都对审配的强势颇有微词,于是纷纷作壁上观,居然很顺利的就将审配与荀谌调换了位置。
“邺城将无存矣!”审配看着手足无措的袁尚大声叫道。
袁尚面色犹豫,似乎要张口说些什么,一旁的荀谌却拉住了袁尚,远远地道:“留下审君也救不了邺城!”
“诶!”袁尚重重的叹了口气,胆怯的不敢去看淳于琼等人的目光,只是道:“如今又该如何?”
“严守城防,伺机突围,这才是攻守之道。”淳于琼自信满满的说道,仿佛在他心中早已有了万全之策。
然而在张郃等人看来,这仅仅表现了对方的自大与无知,他在回去的时候最后一次与蒋奇敞开说话,对前景无不担忧:“审公再如何,也是意志坚强之辈,半年以来邺城未破,多赖其守御之功。如今这个时候,淳于公还挟兵作乱……审公一去,邺城安危恐怕真在旦夕之间了。”
“城中还有沮公,还有你我。”蒋奇沉着脸,稳稳当当的骑马走在路上:“即便邺城不守,我也还能护送公子突围。”
“沮公这两年日渐韬晦,鲜少出谋,我看他也是灰心已久。”张郃慢慢转着话头,注意着蒋奇的神色,谨慎道:“审公虽是杀了冯礼,但有这个想法的,何止一个冯礼?我看城中诸人,除了淳于琼愚钝无知,其余众人大凡如是……义渠,你以为呢?”
蒋奇像是没听见张郃话里的暗示,他转头看了一眼袁尚的府邸,似乎有些犹豫,最后还是叹了口气,没有选择将张郃这番话大白于众人,或许正如张郃所言,杀了一个冯礼,还会有下一个冯礼,军中一旦心存降意,饶是再多杀人也是无解。他转眼看向张郃,有些泄气道:“我才智驽钝,弓马粗疏,一直以来,得蒙袁公不弃,才有如今的位置。我虽不是汝南人,但一直将自己视为袁氏的家将,当初立誓为袁公效命,绝不是一句空话!但儁乂你不一样,你无论是用兵设计、还是列阵迎战,处处都比我强,虽然才相处不到半年,可我早已服膺于你,你今日没把我当外人,我索性也对你坦诚一回”
“你不该折在这。”
张郃一时竟分辨不出对方说的话里有几分是试探有几分是发自内心,他沉默以对,眼前这人似乎已经抱了为袁氏陪葬的死志,但并不想拉他一起。
荀谌从卑湿的牢狱中出来后,从淳于琼口中得知来龙去脉,率先赶往沮授府中,语气激动的问道:“公与说要等的人,难道就是指淳于仲简?”
淳于琼虽是袁绍亲信,当年也是西园八校尉之一,与袁绍、曹操等人同列,是成名已久的颍川士人。如果他带兵反正,这功劳几乎只亚于曹操、刘表的归顺,想起这些人归顺反正的背后都有颍川人的影子,等天下大定之后,以荀氏为首的颍川士人必然会像光武皇帝身边的南阳豪强一般,成为新朝的中坚力量,至少兴盛两百年。
沮授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对未来的无限期许,自从脱离危机之后,荀谌看待任何一件事都俨然一种胜券在握的自信,轻浮傲慢,这似乎是所有颍川士人的通病。沮授在心里冷笑几声,摇头说道:“淳于琼办不成大事,其麾下兵马皆袁氏部众,调动不灵,我等还得靠别人。”
“是谁?”荀谌自知智谋不足,对方又出手救过他,至少在荀谌看来,对方是值得信赖以及合作的。
沮授只淡淡的说道:“冯礼被杀,审配被囚,这都是做给他一个人看的。彼既已知我心意,行起事来就不会再有顾忌,我想,不出这两日就可见眉目了。”
荀谌注意到他话里的意思,忍不住提醒道:“公与,淳于仲简驱逐审配,与我等有恩,此人并非不可降服之辈。何况此人与曹镇东有旧,又实属我颍川故人,如若……我等可不能轻弃。”
沮授挑眉看了他一眼,荀谌不通谋略,但也不笨,知道这个时候既已脱离危机,就当将利益最大化,降服淳于琼,连带着能降服袁绍身边的逄纪等一行人,如此颍川士人的声势愈涨,冀州士人日后也只能仰他们的鼻息。沮授看破也不说破,此时优势看似在荀谌手中,他也不便现在就弄出龃龉来:“这是自然。”
淳于琼夺得邺城守军的指挥权以后,虽说软禁了审配,但对审配施行的一系列措施却并未有何拨乱反正,反而为了筹措粮草,他更变本加厉的对审氏及其党羽家族进行压榨催逼。终于,邺城再一次发生动乱,在深夜中,被调至东门看守的审荣大开东门,发起反叛,此事跟当初冯礼起事一样,很快被淳于琼所探知。他似乎早知会有如此,于是故意设计,事情一发生,便立即派遣附近的张郃调兵平定。
然而张郃早有反意,待他知道沮授等人心迹以后,始终静待时机,此时一旦获得调令,很快便与审荣合兵一处,反过头来砍杀其他不知所措的袁军。城外的张辽听到城内的动乱、接到张郃派来的信使,当即点起兵马欲整军入城,一旁的诸葛玄忙得拦住了他:“前日冯礼之败何其迅速,我军更是折损兵马数百。殷鉴不远,将军不妨静观其变,以免有诈。”
法正却在一旁静静听了半晌,觉得城中动静比当日冯礼作乱时还要大,心下笃定,提出了与诸葛玄截然不同的建议:“此事不比寻常,将军宜亲率大军,星火急驰,一旦夺得城门,便再无反复之理!”
张辽也知道事情将毕其功于一役,而且他也深有紧迫感,围城半年未果,皇帝虽未责备但已使他心怀愧疚,恨不得早些攻破邺城,解决皇帝后背之患才好。此外,樊稠经去年一败后,不知怎的很快又恢复了实力,看着邺城不好拿下,便投机取巧,接连攻打了魏郡除邺城以外的诸多县邑,前月更是领兵前往赵国征讨袁军余部去了。张辽知道机不可失,于是当机立断,亲率大军奋起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