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和战两难(2 / 2)
张士逊狠狠看了盛度一眼,道:“若不如此做,又能如何?强留山遇惟亮,元昊可能就会以此为借口兴师进犯。而陕西兵力不足,钱粮寡少,怎么能经得起大战?”
听了张士逊的话,徐平起身道:“枢相,你这样说,下官就不同意了。若送回山遇惟亮只是权宜之计,那枢密院以后的布置如何?全然看不见半分。若是为这种小事,元昊就要借机兴兵,那以后这种机会有的是!甚至可以说,他能用这种借口兴兵,就是铁了心要反我大宋,那有没有借口就无所谓了。枢密院若是真如枢相刚才说的这么认为,那牺牲山遇惟亮等人以为缓兵之计,亦不为不可。但做了之后,当精选兵将,严防西北,同时向陕西路运钱粮,以备战事。可这些全然不见,又做何解释?”
张士逊缓缓地道:“党项虽有不臣之举,但也未必会反。为可有可无之事,劳动国本为合常理。党项蕃邦小国,朝廷静观其变才是正理。”
徐平一时竟觉得无话可说,过了一会才道:“送山遇惟亮一族回去,其实不仅仅这一件事,还有很多类似的事情,枢密院就说是怕元昊会反。要向陕西增兵,多蓄钱粮,又说元昊可能不反。枢相,枢密院到底有没有想明白,元昊到底会不会反?”
夏竦道:“世间事,最妙的就是可能有,也可能没有。需要有的时候就是可能有,需要没有的时候就是可能没有,正是枢密院此时对党项的说词。其实说穿了,就是主政的官员因循苟且,只想着得过且过,混过一天是一天。党项反与不反,在枢密院那里,就单看要不要对政事做出变更。只要政事不变,元昊反与不反又干枢密院官员何事?”
夏竦的资历根底远非徐平可比,他话说得再尖刻,张士逊和韩亿都只能听着,谁让现在是有把柄被人拿住呢?张士逊不傻,夏竦能看出来的事情,他当然也能看出来。但不坐到那个位子上,不知道事情的难办。正是因为身为枢密使,张士逊才清楚现在禁军的情况不容乐观,根本就打不了大仗。如果有战无不胜的军队做底气,谁会受一个蕃邦小国的这种窝囊气,不服就打,总要收拾得服服帖帖乖得跟猫儿一样。但现在禁军不能打啊,让枢密院怎么办?真跟党项闹僵,一旦战事不力,还是要拿这几位西府执政出气。
根子其实还是出在对禁军的战力没有信心上,所以枢密院的行事才会在别人眼里看起来格外可笑,完全没有立场,事事苟且。对于张士逊等人来说,其实也是知道元昊早晚是要反的,但还是能拖一天是一天。万一拖到事情出了变化,比如党项发生内乱,元昊想反又反不了呢?那时不就显出枢密院等人的高瞻远瞩来了吗。把山遇惟亮一族送回去,看起来荒唐,但枢密院并不是没有自己的用意。山遇是党项大族,多人在党项位居高位,而且族里人口众多,势力颇强。山遇惟亮回去后如果被元昊诛杀,则难免跟山遇一族交恶,很难说会发生什么变化。有内乱牵制住元昊的精力,正是枢密院一心想做的。
不过这个理由实在无法说出来,这样丢尽朝廷的脸面,只怕会引起更多的反对。张士逊干脆就是装疯卖傻,任你们怎么说,反正就是各种姿势推掉滑过去。
徐平隐隐有些猜到了张士逊的心思,其实不仅仅是张士逊,现在朝里很多主张对党项绥靖的大臣,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对禁军的战力没有信心。太宗时赵继迁叛宋,诱杀曹克明的父亲曹光实,袭据银州自立。战事迁延多年,一直到真宗时也无法剿灭党项,最终只能是求和。禁军一年不如一年,将领一代不如一代,是朝中官员的共识。朝廷的军力远不是太宗真宗时可比,名将早已凋零,而党项的实力则一日强似一日,赵元昊更是超出其继迁和德明,怎么算这仗都没法打。不能打仗,就只能一天一天拖下去,苟且渡日。
正是因为如此,徐平才建议要改军制,整军经武。自己的军队能打了,才能说万事操之在我,和与战自己说了算。但现在军制改不下去,牵连到与军队有关的对外事务同样窝囊。不改变这种局面,有再多的钱粮又有什么用?
突然之间,徐平希望党项还是赶紧反了算了,不打上几场大仗,僵局无法打破。这样一天一天拖下去,着实让人气闷。三司的改制已经走上正轨,等到三司编敕完成,新政的推行就是大势所趋。政通人和,钱粮充足,正是以军队下手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