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四章 借酒求仁竟得仁(1 / 2)
华灯初上人易服鸦雀啸叫朝林归正是昼逝夜始时。
梅远尘站在十字岔口左右顾盼一时不知何往。
自出端王府他已在街道间浑浑噩噩晃荡了大半日信步所至皆过往心之所想皆至爱点点滴滴如白日梦。
去了盐市。
盐政司售盐的市口被数拨制式装服的汉子守住一群百姓远远躲着不敢靠近想必是先前有人在这上面吃过亏。盐罐才下驿车就被整罐搬进了他们的马车所谓“官盐”似乎只是那几方势力的瓜分之物而那些寻常的老百姓只能到对面的盐坊去买已不知经了几手转卖的私盐不仅价高一倍不止成色还远不如从盐场出去的官盐。
“父亲不顾生命之危拓盐场、建盐道把万千罐的好盐送出安咸运到各郡各州没想到它们全部进了盐商大户的货仓穷苦人家照样吃不起也买不到好的盐。”
去了薛府。
薛宁久去未归瘸腿的老管家带着一众家仆终日守着灵堂麻衣白烛黄纸白钱凄凄惨惨地过着年节。
“前次见薛宁时他已肤黄背弓早没了在致知堂时的那股子官宦公子哥的气质说是脱胎换骨也不为过。此番潜入厥国绘测驻军舆图若能功成于大华屯兵戍边方略实有大益。当时他是说想亲领一只轻骑南下越过厥国的各地驻军一路损毁他们的粮道、粮仓和军械库破敌于后方。天下米粮大华二占其一;天下兵甲大华十得其六。断其粮械乃是从根源处止战实为上上之策。”
他在薛府门口驻足良久暗暗为薛宁祈福祷告盼他终有一日平安归来。
去了南国食肆。
徐家轰然倒塌少主徐簌功亦不知去向留下南国食肆这个一个大摊子。在贵戚遍地的都城没了徐家的把靠一个外地楼馆哪里还有立足之地?这时已经阖门歇业有些日子了。
“初次来时还是跟着颂我兄长。那日在摘星阁结拜饮酒恰又碰上了掳劫漪漪的那帮亡命刀客得徐大公子出手相助才制住了他们。细细碎碎想来徐大公子接物待人间实有大家风范却又多些市井之气相交间令人如沐春风。再想想徐二公子、贺峥嵘、江小鱼兄弟及王玉堂几人各个不凡‘若州徐家多英才’当真一点也不假。可就是这样一个沉淀百年的武林世家一步踏错竟至于基业全毁万千族人身陷囹圄 ”
去了瑞云楼和浮屠塔。
自小受父王庇护的夏承炫已经执掌一国内政外交、文治武功竟皆游刃有余然梅远尘与他比肩而坐时却分明能感觉到他的心事忡忡。
“承炫你终于当上了皇帝可怎不见你心喜欢快?是义父、义母的早薨和漪漪的病情压在了你的心头么?”
还去了朝春街去了“泥人王”。
朝春街的纺布市场人头攒动却如何也找不到海棠的身影。“泥人王”的小店虽还开着然老王死后再无新作添入柜面上的旧偶零零散散整个店里透着一丝无力的悲凉。
“海棠不在了漪漪又还昏迷不醒 回不去了我再也回不到过去了。海棠和爹爹、娘亲他们也再不可能活过来。”
故人如潮一波一波在梅远尘脑海中袭来伤人如斯。
回到长公主府时紫藤正侯在玉琼阆苑的廊道外。
“公子回来了。天冷快进屋吃些热食。”她踮起脚给他披上裘衣一脸欣喜地攥着他袖口朝偏厅行去。
梅远尘的长生功境界已是匪浅寻常小寒自是不惧然在外边行了一日肚中倒真有些饿了朝着小丫头微微一笑顺着她的力道走着。
“好几次我从院监回来海棠亦是这般拉着我去膳厅 ”恍惚间他隐约在紫藤身上看到了海棠的影子。
冬日里热不久留大户人家都是用陶瓮装着菜肴放在炭火堆中以土灰覆盖来保温的。如此可保膳食又热又软还随需随取。
到了偏厅紫藤快一步行到膳桌旁从锦凳上拿开了一个囊袋再示意梅远尘坐下。
热的。
锦凳是热的。
“原来适才那个囊袋里装的是热水。”等他明白过来小丫头已翩然离去。
“也不知她在这里等了多久换过多少次热水。”
过不多久院子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梅远尘循迹望去正见小丫头端着
一个膳盘行过来忙起身快步上前帮忙。
“我来罢你且歇着。”
或是梅远尘助人心切抑或是紫藤收手不急四手竟碰到了一起小丫头身子一绷差点将膳盘打翻在地。
“我来就好。”她忸怩笑了笑捧着四碗肉菜上了膳桌“你先吃菜我再去端饭来。”
膳盘是一种中间镂了洞的木板物件碟碗底部放入洞中固定上菜之时既怕不烫手也无需担心碟碗滑动里边儿的汤汁泼洒出来。至于制式常见的有八种紫藤用的便是最最常见的“四喜盘”。顾名思义这种膳盘是固定放四个碗碟的。
她这一趟装了四碗菜饭自然还得再跑一趟。
梅远尘看着桌上的四个菜缓缓坐下一时若有所思。
竹丝鸡、笋干炖牛筋、酥砻藓、醉蓝鲷。
“公子你怎不动筷子?”见梅远尘斜倚着膳桌发呆紫藤柔声问道一边将端来的碗壶缓缓放下。
两碗热白米饭、一壶茶和一壶酒。
“有酒?”梅远尘坐正身形笑问道“我闻到了酒香。”
府上窖藏的“红琥珀”本就醇香且刚由小火煨过酒气早已散开。梅远尘不算好酒只是此时心中烦事郁结闻了酒香登时激起了酒兴。
“你先吃饭。”紫藤已在他右侧坐定见他伸手来拿酒壶忙先一步挪开昂着脑袋道“吃饱饭喝酒才不伤身。”
这句话她是从旁人处听来的也不知对或不对但她想既有这个说法多半是有道理的。
梅远尘也不违逆她的意思拾起筷子大快朵颐。
因想着喝酒嘴里扒拉地也就比平日快了些。紫藤半伏着身子双手托腮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多少有些入了迷。
“若能留住此时今生再无憾事。”
她的神情将一切写在了脸上梅远尘早有察觉眉头挑了挑心中已在暗暗叫苦。可是——知这世上又多一个疼惜自己、怜爱自己之人不免心生了一股暖意。“紫藤你何时学了做清溪菜?”吃得差不多梅远尘放下手中竹筷笑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