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节 妖人(2 / 2)
“红娘……小生求见莺莺[1]。”
那莺莺推却半天,然后推了门子出来,两眼含情地望着她,开了嗓子开了唱。
那莺莺装扮的美轮美奂,张生打扮的素净朴实,但众人的目光还是不自觉落在四娘扮演的张生身上,那莺莺虽美,形似但神不在。而四娘扮演的张生,形虽不大相似,但她将那男子的姿态,情怀一展无余,举手投足只见带着说不出的洒脱。
两人对着唱了几段,莺莺嗓音甜美婉转,张生唱的质朴引人,众人都看得如痴如醉。那言氏虽然见惯了大场面,但这样精美的百戏还是头一回听,看得目不转睛。倒是她身后那个不知道名字的妾侍,一脸不以为然的样子,径自喝着茶,也不斜眼看一下。
郁致一边听着那时而高亢时而低沉曲调,心醉地闭上眼睛,手里暗暗打着拍子,这真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2]”啊!
突然,曲子一顿,她睁眼一看,那张生手捏折扇,一扬手,面上严肃异常,高声吟唱道:“大凡天之所命尤物也,不妖其身,必妖于人……昔殷之辛,周之幽,据百万之国,其势甚厚。然而一女子败之,溃其众,屠其身,至今为天下僇笑。予之德不足以胜妖孽,是用忍情[3]。”
听到这里,郁致心里不由得涌上一股气来。这天下的男子早就为寡情薄幸找好了理由!但凡是与女子断绝关系的,便将天下女子比作“妖人”,就可以将干系推得一干二净了!“莺莺传”写的虽美,可这一句她每次听到都气愤不已。
“姐姐似乎对这台词颇有见解。”庞宝林在一旁侧目说道。
“只是有些感触罢了。”
庞宝林一笑,施施然说道:“姐姐当初冒了大罪将此书带入宫中,想必定是喜欢这一段的。妹妹认为此段写的极秒,可谓字字珠玑。天下多少君王都被美色所惑从而丢失了大好江山。远有周幽王为褒姒‘烽火戏诸侯’,近有杨贵妃迷惑唐玄宗祸国殃民,姐姐生的花容月貌,却不学那前人之鉴,真是难得。”
听了这话,郁致紧紧捏了捏手腕子,好一个庞宝林,伤人不吐一个脏字,相比祁湘霖的唇刀舌剑,她的言词却是化骨绵掌,伤人内脏而看不出丝毫痕迹。
“妹妹此言差矣,所谓自乱心者乱天下。远有汉光武帝时的阴皇后,近有唐太宗时期的长孙皇后,可都是倾国倾城之貌,大智若愚之才,而两位皇帝无一不是千古圣君。可见都在一句‘清者自清’罢了。”郁致微笑着回道。
庞宝林一愣,显然没有想到她聪明如此,旋即一笑:“姐姐教训的是,妹妹受教了。”
韦贤妃在一旁说道:“庞宝林你可不知道,这郁充媛是出了名的铁齿铜牙,好几次出了大事,都被她拨乱反正了。”
秦昭仪瞥了她一眼,笑吟吟地说:“可不是么,郁充媛的才气,那是比天还高的,也难怪皇上是最宠幸她的。”说罢,有意无意看了一眼庞宝林。
这两个人,一个出言讥讽,一个发话挑拨,字字都是针对这我来的!在宫里这些时日,郁致也练出了一腔城府,只是一抿嘴,笑而不语罢了。
皇后瞧了瞧义王府那边,言氏正在专心致志地听戏,一旁的阿依古丽脸上始终没什么表情,可后面那些姬妾一副忍不住要交头接耳议论的模样。
“别总说郁充媛,听闻义王府有一位歌喉极美的,本宫还没曾见过呢。”皇后对言氏说道。
言氏微微一笑,对皇后说道:“王府里的怎么能与宫里的歌姬相比,怕是会失礼的。”
奚充仪坐在一旁一直没说话,她淡淡一笑,说道:“听闻王府中有一位歌姬含烟,是洛阳最出名的歌姬,艳绝洛阳,不知今日来了没有。”
“臣含烟,参见各位娘娘。”一道清脆的声音从言氏后方传来。
[1]文中记录的的确是《莺莺传》的内容,但是曲的词是作者杜撰为成的。
[2]杜甫唐代《赠花卿》全诗:锦城丝管日纷纷,半入江风半入云。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3]出自“莺莺传”张生误了崔莺莺,后向其朋友解释道理,大意是,但凡天下特殊的东西,不祸害自己,就会祸害别人。纣王和周幽王时期,国家强盛,可一个女子就让他垮台了,至今被天下人嗤笑。我的德行难以胜过这些妖异的东西,只能和她断了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