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节 粮米亏空(2 / 2)
他胡乱的想着,听晏端书说,“……大人请想,恭亲王身为皇上的血亲兄弟,仍自如此临以重课,何况我等?只怕这一次到京之后,就再无生还之日了。……还望大人施以援手,救我等一救啊?”
肃顺心里想着事情,于晏端书的话没有听进去,下意识的点点头,“哦,哦!”吴衍两个心中大喜。想不到这么容易就求得肃顺的帮助了?“多谢雨亭兄援手之德,这份恩情,我等永生不忘!”
肃顺一句话出口,知道说错了,这时候再想改口,其势已然不及,再看看两个人一脸激动欣喜的神色,不是作伪,却让他兴起了贵介公子,脱手万金,引人啧啧惊羡的那种得意的感觉——恭亲王都为自己打压下去了,日后朝中还有谁敢捋自己的虎须?
他轻飘飘的摆摆手,示意两个人站了起来,这个动作分外惹人恼怒,不过吴衍、晏端书不敢发作,乖乖起身,竟似是比肃顺身边的听差还要恭敬很多似的,“大人?有何吩咐?”
“把你二人并山西上下这数年来所行的秽政一一说来,本官先看看可有保全之道再说。”
晏端书一个迟疑,肃顺转头看了过去,“怎么,到了今天,还信不过我吗?”
“不敢,卑职不敢!”吴衍赶忙躬身作答,向晏端书使了个眼色,后者识窍的从怀中拿出一个大大的信封,递了过去,“大人,”吴衍接过,转手奉上,“这是卑职历年宦囊所得,特为孝敬大人的。万祈大人笑纳。”
肃顺扑哧一笑,“鸥老,你这样做,就太不上路了。天下谁人不知,肃某为贪墨一事,给皇上贬出朝堂,当日离京之时,皇上曾经对肃某说过,任上再有一两银子的贪墨情事,便是诏旨到府之时。数月以下,肃某不敢说清廉如水,却也可以自问狷介不取。怎么,如今求我帮忙,反倒要暗中加害于我吗?”
“卑职不敢。”看肃顺对自己这样的自称没有不满的意思,吴衍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继续施用了,“不过卑职等人知道,我等所犯,处处有碍大局,朝廷临以重课,也算是应得之咎。蒙大人不弃,以为我等尚有可救之机,我等感戴莫名,这一点银子,不敢说报答大人,只不过,日后操行起来,各部衙门总要一一打点,这点银子,就算是卑职等提前支取于大人的。”
肃顺没有再说话,打开信封,取出一张银票,是山西丰隆号一万两的面值。在大清治下各省,都是可以通兑的,用手捏捏,厚厚的一摞,大约有三五十张上下,他考虑了片刻,终于还是将银票放回到信封中,推了回去,“这第一句话就错了。”
“哦?大人这话,请恕卑职不明白。”
“皇上最恨者为二,一则臣下勾结外官,玩弄君上于股掌;二则,便是这贪墨情事。所以说,你们两个人若是想以银钱开路,避过此番劫难,怕是千难万难。”
晏端书在一边插话了,“是,卑职等度量浅,更加眼界不宽,还请大人多多教诲。”
“教诲是不敢当了。不过嘛,”肃顺突然停住了,转而问道,“山西上下,可有对策?”
“这?有的。”到了这一步,也由不得吴衍再隐瞒了,把他到来之前的几天里,众人商议过的办法说了一遍,咸丰六年之前的事情,不妨推到前任巡抚陈士枚的身上,之后的事情嘛,就以‘以新代陈’的办法作为借口。
吴衍虽然说得很隐晦,肃顺却也听得出来,在吴衍几个想来,这件事的关键在自己身上,只要自己不说,朝廷也就无法追查——想通了这一节,肃顺心中好笑,奕居然会因为吴衍这样几个混沌的笨蛋落得这样的下场,也算是命中合该有此一劫了!就是自己这时候肯答应下来改口辩称,皇上那边早有从奕手中得回的奏折,前后奏答如此不搭调,便是连自己也要折进去了!
看他神情中一派讥讽,吴衍的话也继续不下去了,“大人可是以为不妥?”
“贵府这样说话,当真是欺皇上如三岁稚童了!”肃顺把自己方才所想的说了一遍,看着两个人变颜变色的脸庞,微微一笑,“如何?”
“那,依大人之见呢?”
“如今之计,不出两条。其一,便是向朝廷输诚,将过往种种,尽数坦白,再有本官从旁进言,性命嘛,想来是无碍的,不过官是做不得了,家产还要抄没——但比之陈士枚那般的下场,兀自要好上一些。”
吴衍想了想,做不得官也罢了,居然还要抄没家产?岂不是落得两手空空?心中怎么也不舍得,“敢问大人,那第二个办法呢?”
肃顺琢磨了片刻,有些难以启齿似的,“这第二条出路嘛,就是趁钦差大臣尚未到省之前,明发弹章,参劾全省各府属员!”
吴衍和晏端书大大的愣住了。清制,巡抚照例挂右都副御史衔,只是为了弹劾治下有各种疲滑、奸宄等等不法情事的官员的便宜职权,一般而言,上下僚属之间,总是能够保持一个相互尊让的风气,为人弹劾的也有,但是像肃顺所说的,以一省巡抚,遍劾治下的,在大清朝还从来没有过。
吴衍两个不是傻瓜,认真的想一想就能够明白,肃顺此计是将售卖粮米的罪责全数推到僚员的身上——这倒并不是什么不能操作的新鲜事——乾隆朝有过先例的。
当时是在甘肃,任职藩司——甘肃不设巡抚,由陕甘总督直管,藩司就算是一省首脑了——的王亶望所犯之行。
这王亶望声色犬马无一不好,弄钱的本事也极大,甘肃素称贫瘠,却也给他找到一条发财大计:甘肃旧例是准许百姓捐输豆麦——称为盐粮——就可以成为国子监的监生,日后可以应试做官。不过仅限在肃州、安西两个直隶州中。
王亶望的办法是先让上官陕甘总督奏请朝廷,说内地各省粮仓空虚,请旨准许甘肃各州县皆得收捐。朝廷准许了,之后王亶望让陕甘总督下令,改收折价——但上报朝廷的,则还是豆麦。
再接下来,让属下的兰州知府奏报各县遭遇了旱灾,请旨朝廷,以收捐上来的豆麦做放赈之用——朝廷自然还是答应——如此一来,只不过往来几番公文,百姓收捐的大把大把的银子,就全数落入了上到总督,下到州县官的腰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