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咸丰南游(5)(2 / 2)
四川和直隶一样,不设巡抚,所以龙茂道的权柄显得极大。若是单以道台这个职衔而论,没有能够大得多成绵龙茂道的。
崇实以不到而立之年被皇帝钦点派了这样一个职衔,引来天下人的观望,四川阖省上下都知道他是以满族而大魁天下的第一人,散馆之后,入值南书房,可称是皇上身边的第一近人,此番外放四川,是皇上有意历练他一番,只怕用不到几年,就连四川总督也要脱袍让位了。
所以崇实履任之时,四川总督王庆云亲自出城相迎,面子给到了十足十。谁想到崇实和他们避不见面,只带着一个书童,一个家人,骑着一乘马儿,悄悄的绕城而走,从旁门进到了城中。
王总督一行人扑了个空,回到总督府里才知道,新任道台崇实已经递过手本,然后回管驿休息了。王庆云派人去请,崇实到府请安,道过乏之后,崇实提出,明天接印,后天就出巡。
王庆云对这个年纪比自己小很多的下属丝毫不敢怠慢:“白水小兄一路奔波而来,公事暂且料理几日,待一切熟稔起来,再行巡视之务也不迟吧?”
崇实不愿落个恃宠而骄的名声,也就不再坚持,答应了下来。
这一次皇帝简派他任职四川,确实有着让他历练一番的意图在内,另外的一层意思是,四川边荒之地,省内百族杂居,可以说,除了满族之外,中国几乎所有的民族都能够在四川找到踪影,这种民族、风俗、习性全然不同的各个种族居住在一起,难免会有大大小小的冲突,让崇实过去,正是要借助他天子近人的威势,认真的梳理一番。
临行之前,皇帝在圆明园中的镜殿把崇实找到了近前,对他说:“自从雍正年间,鄂尔泰请旨办理改土归流之法以后,虽有大善于民,经过这百年的折冲,只恐四川之地,又已经如当年之前那般,成化外之地。你到四川之后,好好的下去走一走,看一看,不论是招讨、安抚,还是宣慰宣抚,一旦真的有搜刮百姓,大索民间的,都要 一一给朕报到御前来,对这些残民以代的,不用怕杀人,也不用行那些什么杀鸡儆猴的做作戏码,只要有实证,不论官职大小,或关或罢,或杀或谴,朕丝毫不会手软。”
“是。”崇实伏地奏答:“奴才是主子的奴才,下面其他混账,若是有实证落到奴才手里,奴才绝不敢有丝毫徇情之举。”
“至于省内的那些纯良土司,”皇帝笑了几声:“若是有的话,你也具折奏陈,朝廷自然也要好生的奖赏鼓励——这样恩威并施之下,朕想,用不到几年,川省当也能如中原文风昌盛之地一样,询询大治了。”
改土归流,在笔者看来,可以看做是雍正当政十三年间一力推行的第一善政,历史功绩仍大过清查钱粮积存、摊丁入亩等其他的惠政。虽然后来有事与愿违之处,但推其本心,不能不谓之宏图伟业。
在这一节文字中,大约的介绍几句。
云贵川黔四省接壤之地汉苗杂处,地理人事最是纷繁复杂,自明朝以来,只以姑息求诸无事;到了清朝,以圣祖的雄才大略,仍然不敢轻易措手其间,也可以想见一斑。
鄂尔泰所上的改土归流之法,首在地理。其中东川、乌蒙、镇雄等四川土府,原来都归四川所辖,不过距离成都府非常远,反倒距离云南近得多。
雍正三年,乌蒙攻掠东川,东川的宣抚使向四川报急,请求派兵援手,等到成都府的军令到了,乌蒙的土兵,已经给闻讯赶来支援的云南兵打退了。
有鉴于此,朝廷颁旨,将以上三府,划归云南省管辖,以收地利之便。其中东川就是今天的云南会泽、巧家两县;乌蒙改为昭通府;镇雄降为直隶州,隶于迤东道。
地理之后便是人事,这主要是土司对土民的横征暴敛,雍正之前,土司便是当地的土皇帝,近乎疯狂一般的欺压所属土民,以乌蒙为例,朝廷照例要收缴的每岁钱粮不过三百余两,而土司征收的,不下百倍尽数入了自己的腰包。
这还不算,若是遇到土司家中有了娶妇之事,土民三年之内不敢婚娶——搜刮已穷,所以不敢办喜事,一旦办了,就要举债,而一旦举债,就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够还清借款了。
除了在财物上的剥削之外,更糟的一条就是司法制度的败坏。某一个土民被杀,土司不但不为之伸冤,反倒要死者家属出钱,这笔钱叫‘垫刀’——如此暗无天日,若是不行以改革的话,还说什么天下太平?
到了鄂尔泰任职四川,推行改土归流之法。简单的解释一下,就是把本来属于土司的行政管辖权、司法审判权全数收归中央,土司所保留的,只有一个空头的名衔而已。
为了怕省内的土司不听话,鄂尔泰治苗提出一兵剿为主的策略,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在一时须尽服其心,计百年仍常摄其胆。’”
不过,鄂尔泰的对手也不是好相与的,这些对手不是苗人的土司,而是行走于川省境内,负贩行商的汉人,看到其中有油水可捞,便不再贩卖盐茶,改为当起了汉奸
苗疆未曾开通之前,多食用川盐,川盐由汉人背负而来,等到鄂尔泰要派兵进剿苗疆之内不法的土司,这些人找到一条发财的大计表面上以地理熟悉,人脉通晓为由,向官府检举,获得赏金,转过头去,又向土司通风报信,唆使走避,勒索钱财,这样两面讨好,左右牟利,自然是财源广进了。
鄂尔泰一开始上过几次当,后来经人指点,方才明晰其奸,恨得咬牙切齿,在省内大肆抓捕盐茶贩子,也不知道有多少本来安分守纪的良善之辈,遭了池鱼之灾。
后来情况总算得到了缓解,土司、土目(相当于小部落的酋长)给朝廷封为土知府,土知县,不能再做土皇帝了,对于土民的盘剥也日渐减少,四省的苗疆百姓,无不感戴朝廷的恩典。
不过随之出现了更大的问题,就是镇守各地的武官,贪恣暴虐的居多,因而到了雍正八年,乌蒙首先起事,杀官造反,竟连家眷也不肯放过,都给平日受汉人欺压狠了的苗民杀了个干净。
(写到这里,分外觉得邪门,当年土司欺压属民,百姓居然也能隐忍,等到官派汉人文武官员到省之后,就觉得不克忍耐了?真给人一种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的感觉。)
同时镇雄、东川等地的苗民纷起响应,事情闹得很大,鄂尔泰再一次派兵进剿,杀戮极为残忍——鄂尔泰本来想学武侯七擒孟获的故事,不料最后的结果竟如同黄巢、张献忠一般,虽一时平复下去,却也埋下了雍正十三年春天,苗人复起反叛的伏笔。
雍正之后的乾隆、嘉庆、道光诸朝,无不为苗疆之事伤透了脑筋,咸丰派崇实到了四川,用了半年的时间,做了一番彻底的访查之后,于实际情况有了一点了解。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