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健儿战死谁封侯(上)(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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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军事角度而言,杀俘有利,也有弊。弊是会导致敌人死战不降,利是能够震慑不轨之徒。
皇甫嵩、朱俊没有杀老弱妇孺,杀的都是精壮,但也有好几万人,几万首级堆积在昆阳城外,引来苍蝇乱飞,城内外血流成河,到处是没了首级的尸体,惨状不胫而走,波才虽被困在舞阳城中,然也很快就得知了这个消息。
原本,他深恨荀贞,在知晓了此事后,他更痛恨皇甫嵩和朱俊,坚定了不降之意。
皇甫嵩、朱俊都是知晓兵法的,岂会不知坑杀了俘卒后舞阳将会死守?这也是不得已的选择。张角振臂一呼,天下云起响应,盗贼亦趁机蜂起,不轨之徒尽皆隐伏於草莽间观觑局势。这就好比是一粒火星溅到了一大堆干柴上,若不尽快把这个火星扑灭,那么势必就会引起连锁反应,将会有更多的人加入到造反的行列中,比如盗贼、比如流民、比如不轨之徒。
治乱世当用重典,平乱也应如是,在这个时候,就必须要用残酷的震慑手段才能将隐藏的危险消灭於萌芽之中,如若不然,就会像朱俊说的那样:会“更开逆意”。至於波才会否死守?他们自恃兵多,对此并不担忧。
荀贞、曹操虽对屠杀俘虏存有非议,却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个最好的震慑“反贼”的办法。
昆阳既定,何曼授首,数万俘虏被屠,用不了多久,皇甫嵩、朱俊就能率部来到舞阳。
曹操、荀贞收拾起被震惊的心情,在帐中商议军事。
荀贞定了定神,说道昆阳光复了,这是好事儿,但是都尉,对你我来说,现下却是最危险之时。”
曹操颔首,赞同荀贞的意见,说道不,贼波才在昆阳被王师光复后,必定惊恐,很有可能会趁我主力未到之时,突围逃窜。你我万万不可掉以轻心啊。”起身在帐中转了几步,对荀贞说道,“贞之,你我只有五千人马,要想把波才拖住,非得再次用计不可!”
“都尉有何妙计?”
“我倒是想出了一个对策,只是不知可行不可行,你帮我斟酌斟酌?”
“都尉请言之。”
“首先,传令全军白天警戒,夜不解甲,枕戈待战。”
“嗯。”
“其次,分出一半兵马,分别潜至从舞阳去南阳、汝南的必经之地,埋伏下来。若波才果真突围,有这两路埋伏,至少可以阻击一阵,尽量坚持等到皇甫将军、朱将军和文府君来。”
“都尉此计大妙。”
两人商定:荀贞负责派兵去城南埋伏,阻击波才去南阳,曹操负责派兵去城东南埋伏,阻击波才去汝南。
计议定了,荀贞出了曹操的将帐,归回本部,召来诸将分派任务,令许仲、江禽、陈褒、高素、刘邓、辛瑷带本部悄悄离营,前去指定地点埋伏。荀贞领余众留守营中。曹操那边也指派将校出营埋伏。曹操与荀贞一样,亦在营中留守。
许仲等走后,军营中顿时变得空落落的。
荀贞在帐中独坐了会儿,听得营中安静无声,召来宣康、李博、戏志才,问道营中还有多少马匹?”
宣康答道百匹上下。”
“令将马匹分散营中各处,命士卒鞭打马匹,务使马匹不停嘶鸣。”
“诺。”
“再集合起来一些兵卒,令他们亦分散去营中各处,各执树枝拖地,来回行走不得停歇。”
“诺。”
许仲等人一走,营中少了半数的人马,尽管扎营之地距舞阳有四五里远,舞阳城中可能看不出变化,但也要有所防范,所以荀贞令鞭打马匹,命兵卒在营中行走。宣康、李博接令,出去传令。帐中只剩下了戏志才、荀贞两人。戏志才见左右无人,乃问荀贞贞之,你这是了?刚在曹都尉帐中时,我就见你面色不好,这会儿更是蹙眉叹气,似有心事?”
“唉。”
荀贞长叹一声,离席负手,行到帐口。营中的兵卒接了他的命令,或将马匹从厩中牵出,或出去寻找树木的枝叶,忙乱一片。他看着这一片繁忙的景象,心情沉重,说道皇甫将军与朱将军尽诛俘虏,杀伐太重啊!”戏志才是人,他不必隐瞒真实想法。
戏志才说道两位将军杀伐虽重,但也是为了能尽快地平定贼乱啊。要想尽快地平定贼乱,非得用酷烈手段不可。”
“话是这么说。……,唉,几万人说杀就杀了。”荀贞面现不忍。
他不是个有妇人之仁的人,当年在西乡他族灭第三氏,杀伐也很重,要非随后大力推行仁政,春秋断狱、抚恤孤老,几乎要被人视为酷吏,饶是如此,也被族人长辈如荀绲等告诫了一番,但对黄巾军他真是不忍下这么狠辣的手。黄巾军和第三氏不同,第三氏是地方恶霸,欺凌百姓,而参加黄巾军的人都是活不下去的,是为了求一条生路。荀贞在内心深处对黄巾军是极为同情的,可是为了保命,他却又不得不与黄巾军敌对。
他有时也会想,如果张角能够像前朝的刘邦或者后世的朱元璋一样,最终以布衣之身而夺取了天下那该有多好?他也不必为此矛盾挣扎了。
他望着帐外,只觉阳光明亮的刺眼,四个字又一次浮上他的心头阶级斗争。”
穿越以来,随着的推移,他对这四个字的理解越来越深刻。天子也好、阉宦也好、士大夫也好,他们都是统治阶级,老百姓是被统治阶级。这两个阶级之间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汉之前、汉以后,纵观数千年之历史,包括荀贞穿越来的那个时代,统治阶级,或名之曰获益的权势阶级与被统治阶级之间的对立一直都是存在的。翻遍古今历史,遍数所有的统治阶级之代表,荀贞心道也许只有一个人是真正心向百姓的。”
站在统治阶级而心向百姓,这是对本阶级的背叛,是要受到本阶级的排斥的,是要被后来的统治阶级或获益阶层痛恨并谩骂的。
荀贞自问,他没有“那个人”的勇气,就算他有这个勇气,在眼下这个时代也是断然做不成那样的事的。
前世时,荀贞不说养尊处优,也没受过苦,没干过农活,穿越之后,他虽也没受过苦,但与百姓、农人接触得远比前世要多,他对劳动人民充满了爱意和同情。他望着在营中忙碌的兵卒,心情复杂地想道这些兵卒与城里的那些黄巾军兵卒又有本质的不同呢?我身上所穿,口中所食,悉由民来,皆为民脂民膏。如今民活不下去了,揭竿造反,我却带着和他们出身同一个阶级的士卒来镇压他们,来杀戮他们。良心何忍,良心何忍啊!”良心很不安。
不安也得镇压,也得杀戮。
不镇压、不杀戮,他就进入不了统治阶级,当不上统治阶级,他就得被镇压、被杀戮。这不是一个多选题,而是一个单选题,他只能选这条路。
他不觉又想到了阉宦和士大夫。不,阉宦和士大夫是对立的,但此两者又是统一的。归根结底,他们同属一个阶级,都是统治阶级。在太平时,坏的阉宦鱼肉百姓,好的士大夫爱民仁民,而当百姓起来造反的时候,他们两者就又没有不同了,都是坚决地站在这些起义百姓的对立面。曹操、皇甫嵩、文太守、钟繇、郭图、荀攸,就是他们的代表。
不止他们这些贵族子弟、士族子弟,就连朱俊、孙坚这些出身寒门而如今成为统治阶级一员的人,镇压起造反的百姓来不也是毫不手软么?虽然他俩的这个“寒门”只是相对而论,实际上是高於底层百姓的,但原本毕竟不是统治阶级。
时也,势也。荀贞纵是对黄巾军有百般同情,因为他前世也只是个寻常的百姓,他甚至觉得和那些黄巾军的士卒是同属一个阶级的,然而这份同情他却也不能付诸行动,只能将之深深掩藏。
戏志才悄然走到他的身边,看到了他忧伤的面孔,默然片刻,握住了他的手,轻声说道朱将军说:‘仁民可也,岂可仁贼’?这句话是有道理的。坑杀数万俘虏虽然残酷,但却能杀一儆百,震慑心存不轨之徒,救出天下的百姓啊。杀一人,救百人,这是‘大仁’。”
戏志才尽管家境贫寒,可是因为民间对读书人一贯的尊崇,他有着知识分子高高在上的优越感,所以他并不认为与那些农夫、氓隶是一个阶级的,对皇甫嵩、朱俊屠杀俘虏他并不反感,可也正因为他早年家境贫寒之故,所以他对这些造反的百姓却也不像朱俊、皇甫嵩那样杀戮无情,也能理解荀贞此时的心态。——不过细细比较下来,他对造反的百姓却不是像荀贞那样“同情”,而是一种居高临下近似“怜悯”的情绪。
他劝慰荀贞,说道而今党/禁已解,待平定贼乱后,朝廷必会选贤任能,治牧地方。贞之,天下的百姓会过上好日子的。”
“会过上好日子的?”荀贞心道,“黄巾乱后是董卓,董卓乱后是割据,割据之后是晋,晋时五胡乱华,神州陆沉,晋后南北朝,仍旧战乱不休。从黄巾之乱开始,百姓将会经受四五百年的浩劫。……,会过上好日子的?”他闭上眼,长出了一口气,心道,“杀一人,救百人,这是‘大仁’。志才此言有理。可是真正的大仁是?”又一句话浮上了他的心头‘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再睁眼时,他的脸上已经褪去了忧伤,他望着帐外的兵卒,微微笑道,“是啊,百姓会过上好日子的。”
戏志才现为郡兵曹右史,乃是兵曹掾的助手,是个中下层的郡吏,手底下也有几个小吏帮他处理公文案牍。
他回到自家帐中后,一个小吏见他坐入席上,抚着胡须,似在想事,问他在想。他默然片刻,感慨地答道荀君是一个仁义的人啊!”
……
荀贞、曹操的设伏没有派上用场,波才并没有突围。
两天后,皇甫嵩、朱俊率主力来到,与荀贞、曹操合兵。荀贞、曹操终於放下了心,将各自遣出的兵马召回,聚於皇甫嵩的帐中,向皇甫嵩、朱俊、文太守汇报了这几天舞阳城中的敌情。众人商议接下来的行动。几万大军齐聚城下,已将舞阳团团围住,接下来自然是要攻城了。
皇甫嵩、朱俊令:荀贞、曹操为一路,佯攻北城墙。朱俊为一路,佯攻南城墙。皇甫嵩分兵三千,加上魏校尉收拢起来的残兵合共六千余人,佯攻西城墙。皇甫嵩亲带主力猛攻东城墙,仍以孙坚为先锋。
舞阳城中虽然只有一万四五千的守卒,但应该是因为昆阳俘虏被屠的缘故,人皆拼死抵抗,斗志极其坚定。
急攻五日,不下。
汝南、南阳、东郡、陈国等地的黄巾军声势日大,不能在颍川久留。
皇甫嵩见久攻不下,心中着急,带着诸将登到高处,观望了半天孙坚等人攻城,当晚思忖一夜,得了一个破敌的计策,次日一早复又召集诸人。
这一天是光和七年的三月十五日。
皇甫嵩不愧是个名将,善用计谋。他对诸人说道贼所以死战者,定是因见我军屠俘,惧死,故而死战。兵法云:一夫死战,足惧万夫,况万余众?以今观之,吾等不应再继续强攻了。”
朱俊问道那该如何?”